他著急萬分,隻能強忍肺部的不適,先以自己的腳步按原本計劃前往大都會歌劇院。
……
當格弗雷吸入血紅霧氣的時候,像是靈魂被猛然敲入一顆冰冷的釘子,沉睡在他身體內的另一個意識並未陷入更深的沉睡,而是醒了過來,怔愣地發不出一點音節。
他整個世界都是震撼的,像是一片大海的水壓在他的身上,而他隻是一縷輕薄的意識。
故事、創造、從者、英靈。
他一直空茫的記憶海像是有一顆隕石轟然砸落,電視中出現的每個詞彙都像是巨大的浪花滔天而起,把隕石瞬間綻裂成數不清的斑斕碎片,映出無法連接起來錯亂的畫麵。
他艱難地在海水中伸手,捉住一點零星的詞句。
——從者。
最初在格弗雷的身體中睜開眼睛時,雙方都為自己與對方相似的麵孔而感到驚訝,但所謂“另一個人格”的說法和黑魔法裡雙胞胎兄弟蠶食的猜測都能被他果斷推翻。
因為他有著一個目的,那就是尋找一個“值得侍奉的人”。
——禦主。
目的為何?
黑暗中像是有篝火燃起,獵獵燃燒,從者走出陰影,他低頭看到自己的雙手、軟甲、圓盾與短劍,他終於在被憑依者的內心中看到自己的身形。
目的為何——
……
緩緩亮起的聚光燈下,淺發的女歌唱家緩慢地踏上最後一步,纖細的腰肢隨著停步微微擺動,裙擺就如銀河般流淌覆蓋了數道階梯。她微微揚起頭,張開嘴,身後的雙翅為整個舞台帶來了宛如大都會初落新雪般的寧靜美麗。
舞台設置了高高的純白色聖台,歌聲如涓涓細流從麵具下的紅唇中漫出,聖潔而空靈的嗓音訴說起故事。訴說著希臘神話中的潘牧神從荒野和群山中走出,折下蘆笛吹奏出美妙的曲子,林中的仙女被曲子吸引,結果卻落入了醜陋的山羊的泥潭。
歌聲蕩迭,音調越升越高,純潔的仙女在毒蕈般的泥沼中苦苦掙紮的情緒被放大和傳遞,在最高處時歌聲戛然而止,女歌唱家受戮引頸般的動作一滯,又用絮絮低語般的哼唱唱出混沌與沉淪。
仙女沉淪了。
沉淪進黑暗與邪惡中。
女歌唱家就這麼哼唱著,在高高的聖台上轉正身體,這時候她該按照流程向觀眾走來,但她沒有移步,仿佛雙腳被固定在沼澤,就像是歌詞裡無法脫困的仙女。隨著哼唱漸弱,弦音餘顫出最後的韻律,觀眾們接二連三的起立鼓掌,熱烈的掌聲化作新的浪潮回饋這個潔白的舞台。
艾達·龐德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女藝術家,聲音卻依然自如地演繹著純潔的仙女,從聖潔的懵懂到墮落的沉淪,每一個轉音都極富技巧與層次。
女歌唱家最後合上唇,花瓣般的唇角微微翹起,她抬起手,慢慢放到了自己的麵具上。
劇院大門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劇院的工作人員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沒有任何人阻攔這個闖進來的男人,觀眾區唯一有光源的長長的席位通道從大門直至舞台,這數十米的距離他輕而易舉就可以到達,但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命運卻已如看不見頂峰的高山和看不見儘頭的裂穀。
其實藤丸立香回過頭來再看,大劇院依然是個布置好的針對性死局,隻等格弗雷踏入。
他渾然不覺,直到此時此刻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摘下麵具,對他露出最後一個盈滿淚水、傷心欲絕的眼神。
艾琳抬起手,緩緩捂住自己哭泣的臉龐。
麵具滑落到地麵,裝飾用的雙翅漫上灰敗的色彩。
承載天使者,必將成為天使。
她被玩弄在潘牧神的股掌之間,在毒蕈中嘗下惡果。
“格弗雷,快離開這裡!”身體裡有人咆哮。
心愛的女人在自己的眼前變成最深的夢魘,劇院穹頂一道時間的裂痕被撕咬開,獵犬紫色的霧氣從角落中噴湧而出。
格弗雷退後了一步,肩背就貼上了一具柔軟的軀體。
濃鬱的芳香包圍住他了。
帕英在他的耳邊露出美麗的笑容,一字一頓。
“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