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在海水中腐爛
……
一夜過去,突如其來的強力轟炸降臨迦勒底島。
作響的警報聲裡，藤丸立香推開房間把睡到日上三竿的伊阿宋搖了起來，“伊阿宋！”
船長不爽地點燃自己的起床氣，“喂,你——”
“敵襲,彆睡了,伊阿宋！”
藤丸立香把他扯了起來。
金發的船長很快就醒了過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驚慌失措：“不是吧！”
“莉莉絲！莉莉絲！”
叫醒伊阿宋，藤丸立香立刻去找另一個從者。
一晚上過了藤丸立香依然沒睡著，昨晚的對話對於他來說衝擊不亞於異聞帶情報的大量塞入,但這樣的衝擊給他帶來的不是負麵的影響，他獲得到的安慰已經遠勝過離開迦勒底後持續不斷的孤獨感和迷茫感。
獨自踏上旅途的人經常會迷茫，莉莉絲告訴他,總會有人穿過世界與時間的屏障來與他相遇。
水天宮頂部的水晶門被轟然敲開,藤丸立香跑到露台上，看到莉莉絲已經在宮殿前的空地上和敵人戰鬥。
敵人的身份藤丸立香一樣很熟悉，是沙讚。
那個曾貓到他身邊詢問他是否也能召喚所羅門的沙讚。
很多人說沙讚擁有和超人相似能力,和超人來自同一個地方，把他們相互比較。但其實他的力量與氪星人不同,是來自於傳承的魔法，從一個孤兒獲得強大的力量到認識自己的力量再到最後加入正義聯盟,比利從來不會因為自己被叫做“小超人”而生氣。他反而會高興，因為超人才是他現在喜歡的偶像,而像是所羅門之類的人物,如果能通過藤丸立香見到對方,他也隻會自信地去告訴他們,他絕對會使用好這份力量,以及十分感謝。
這個世界的所羅門是怎麼想的藤丸立香不知道，但他認識的那位一定不會討厭這個十五歲的少年。
現在在他的眼前，獲得強悍肉‖體和力量的比利以沙讚的身份擊穿了迦勒底島最大的山體，飛沙走石間，那種像是海中有什麼生物屍體腐爛的濃腥味道擴散了，充斥少年的鼻腔。
隨著山體尖端一起飛走的還有一道纖細的身影。
梅爾特·莉莉絲在空中找到了平衡，旋轉地落下，金屬腳鍾立在被犁開的大地上，精致的臉龐上有著慍怒和難堪。
沙讚宛如一道子彈衝向她。
又是一聲爆響。
“為什麼……”藤丸立香忍不住喃喃。
“哪還有什麼為什麼！”被他扯來的伊阿宋一副要死不活的害怕模樣，死死抱住一個柱子存在後麵免得被戰鬥擊飛的各種“流彈”砸到，“都說了這些英雄全都反轉了啊！還是主動的反轉的！殺人放火全部都做了！你現在信了吧！”
“看來你就是那個預言裡的人。”
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說是一個聲音不太準確，而是由一個喉腔發出了兩個聲音，分彆是低沉沙啞的男聲與相對柔和的女聲。
渡鴉。
藤丸立香立刻轉頭，藍眼睛冷靜地看著這個漂浮在他們身後的女性，大腦裡跟著羅列出她的信息。
在原世界中他所知道的渡鴉是一個大惡魔的女兒，她在以自己的身軀封印她的父親，不讓對方出來毀滅人類生存的空間。
現在這個狀態是三宮魔的封印解除了嗎，不對，大惡魔是不會與超人結盟的，應該隻是封印鬆動了，讓渡鴉可以使用她父親的力量，三宮魔也可以投出一縷意識，等著慢慢撬開封印……
藤丸立香推測出這個最符合眼前情況的結論，就看見“渡鴉”揚起一個邪惡的笑容，“能讓一堆妖精來阻攔我們，看來你和妖精國的確有不小的關係，那就……”
她揚起手，駭人的能量紫光纏繞在她的手上，呼嘯著卷動了周圍的空氣與光線，然後朝著藤丸立香攻了過去，“好好去死吧！”
“維！”
藤丸立香一把抓住身邊僵硬的伊阿宋，猛然後退，尖銳的冰淩從他腳前如利劍豎起，然後被渡鴉的攻擊炸開。千片萬片細小的冰晶飛舞在空氣中，不知何時坐上少年箭頭的玩偶抬起雙手，讓所有刀片般的冰晶集中飛向渡鴉。
女法師一拉披風，借助魔法旋身規避攻擊，遊刃有餘地伸出手，獰笑著直接隔空把少年肩頭的布偶給提了起來。
藤丸立香沒伸手搶回維，隻是再後退，紅色的槍支突刺而出，刺穿了那隻漆黑的手掌，手掌的力量四處飛濺，在露台各處炸開。兩隻布偶紛紛跳回，地麵上不知何時滾動散落的符文石一齊爆炸，混淆力十足的神秘煙霧滾滾升起，兩人消失在渡鴉麵前。
“這樣的逃跑很快就會被追上的！”伊阿宋大喊，他們翻出了露台，直接從水天宮外側的波浪形穹頂跑路。
藤丸立香：“還沒失敗就不要先去考慮失敗的事啊！”
“所以說啊——”阿爾戈號的船長一直是怕麻煩、不想戰鬥、得過且過萬歲的擁護者，他終於忍不住想抱怨，卻又突然收了口，在跳到地麵時反抓住自己的禦主的手臂，指著一個海邊方向，“跑去那邊！跑去那邊！那邊沒有山！”
水天宮附近山體巨石亂飛，還有大惡魔力量的女法師在到處轟炸，去海邊是最好的打算，藤丸立香覺得他們應該先和莉莉絲彙合。
金色的書頁嘩啦啦翻動，就像是有鈍刀搓過血管的痛楚讓少年手一抖，手中金色的禮裝隻凝聚了一半就流逝了。藤丸立香沒灰心，繼續概念摘出，手背上的令咒隱約發亮……庫醬和維肯定是抵擋不了渡鴉的，更彆說還有一個沙讚在，伊阿宋的靈基規格太低了，單打獨鬥拚個劍術應該沒問題，但對上大惡魔肯定行不通，還是要靠禮裝……
草地被粗暴地掀起，地下管道噴出水花，黑色的石地再度裸露出來，那詭異繚亂的地紋卻已經被沙讚砸下的力量儘數破壞，藤丸立香和伊阿宋就像是在怪物對打海浪爆炸塗滿了整個背景下竄逃的小小人類，來到沙灘旁邊的遊樂設施後，屹立在岸邊的俱樂部桅杆被渡鴉的力量啪地扯斷，向他們倒下來。
“啊啊啊！我的俱樂部！”
“伊阿宋！？”
島嶼發生了一個劇烈的震動，遠處的樹林和建築之間揚起了巨大的煙塵，藤丸立香一下沒站穩，沒有拉住跑出去的船長，身後便出現了金屬腳鍾的落地聲。
少女在他身後說，“把所有的令咒用在我身上吧，命令不需要，把魔力的資源給我就行。”*
熟悉的語句，藤丸立香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了，在轉身麵對莉莉絲的時候，他又愣住了。
迦勒底島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全是海麵的區域，周邊已經看不到岸灘土地。
誰都知道，黑海上有遮天蔽日的濃霧，濃霧中，又有帶著恐懼輪廓的魁偉巨影。
——一直在和沙讚交戰處於劣勢的莉莉絲怎麼能抽身來到他身後，一直炮轟他們的渡鴉又怎麼沒一下追上來。
在看到莉莉絲的時候，藤丸立香就明白了。
在風裡飛揚的紫羅蘭色從發尾開始漸漸灰白，那雙染上了混沌色澤的眼睛來自非人的世界，不再有任何屬於少女的溫度與柔軟。
她的背後，魁偉的巨影將天際撕開一道黑色的裂縫，無數腐爛的觸須代替了海潮湧出，伴隨著密集粘稠的嘰咕聲，揮舞向兩個曾是英雄的敵人。
沙讚抱著最粗壯的一根觸須，揚起拳頭，從天而降！
在地表上能造成一個隕石坑的攻擊，直接將這座小小的島嶼擊碎，震動波炸出一圈無形的漣漪，發出轟然巨響。
島嶼整個山體都開始綻裂，以沙讚為中心，地表翻起。
他拳頭下的不明生物的觸須被打得稀爛，咯吱咯吱的開裂聲遍布海麵，如同人偶皮膚上的裂紋。
在目視到莉莉絲身上裂紋深處的情景時，一股針紮般的劇痛刺入藤丸立香的大腦，自胃部上湧的鼓脹感衝過喉嚨。
少年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吐出的卻是一灘灘粘稠的黑色泥漿，他摔跪在地上，額頭上新冒出的冷汗大量流下，看上去難受極了。
複數汙染遠比此前單一的使從者們瘋狂的汙染要可怕多了，少女身上散發的冰冷感再度像是尖針一樣流入血脈肆意遊走，帶來寸寸切割和凍結成冰的痛苦。
站在她身邊的人都會覺得這樣痛苦了，那被汙染者本身呢。
莉莉絲的手再度輕輕觸碰少年的下，低下頭讓他看向自己。
“我隻說一次，聽著，笨蛋禦主。”
她一邊擦掉藤丸立香臉上的泥漿和汗水，一邊平靜地說，“汙染我們的是一個‘深淵’一樣的東西，我們每個人都被編入了俗套的‘要殺死藤丸立香’的程序，但你看到了結果，除了瘋狂的影響，沒有哪個程序成功運行到了最後——”
少年的瞳孔在劇烈的震動，他已經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東西，隻能聽到少女的聲音像是寒冰一樣蔓延進自己的思維中，寫下這些信息。
“但其實這個家夥都考慮到了，這不過也是祂的惡趣味罷了，BB推測，這一個異聞帶才是對付你的手筆。當然，我們不知道這一個異聞帶是否來自迦勒底原本要切除的位於不列顛的異聞帶，考慮這個也沒有意義，在我的眼裡，唯一的問題就是你的力量太弱小了，就連獨自逃離這座島都做不到。”
獨自……？
莉莉絲放下他，對著海岸邊淡淡地喊了一聲，“侍應生。”
莉莉絲在叫誰？
藤丸立香混沌地想。
在她的話音落下時，位於迦勒底島嶼海邊的那座建築突然開始發光。
渡鴉在這時候衝出了濃霧和礁石群般碎石的阻礙，飛到他們的麵前，雙眼燃燒著火光，“你這個——”
莉莉絲轉頭，再度跳躍了起來，“藤丸立香！”
三道令咒亮起赤紅的光芒，積累凝固的魔力源被一口氣激活，順著契約的通道從禦主流向從者。
忍著胃部的難受，藤丸立香捂著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的眼前看見了光，隨即這光一下就驅散了他眼前的迷霧。
他看清了光的來源。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黑色的海水拍打在三層樓之高的阿爾戈號俱樂部牆體上。那一直被遊客所困惑的、與建築毫不搭配的牆體上，那些神秘妖嬈的暗紋開始亮起了光。
初建水天宮時，藤丸立香把阿爾戈號俱樂部所有的修建工程都交給了伊阿宋，完全由從者自己決定自己的陣地如何建造。
所以，阿爾戈號俱樂部完全是以完整的阿爾戈號原型修建的，當初伊阿宋要求防船型嚴苛到一個極點，還讓藤丸立香以為是他的虛榮心在作祟。
但現在一艘巨大的船隻開始在魔法紋路的作用下，發出與迦勒底島海岸分離的聲音。
神話中的英雄船，此時此刻就屹立在藤丸立香麵前！
金發璀璨的船長氣喘籲籲地跑上了甲板，把一根根連接岸上的裝飾麻繩割斷，大喊著回答少女：“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直奴役我到現在，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嗎！”
因為藤丸立香一直被那位幕後黑手所注視，一切的言語又都能被聽聞。這樣的計劃需要連他都隱藏著，要從最開始就安排好，等著讓船隻啟航的這一天。
而最開始又是什麼時候？
……恐怕在莉莉絲從這座島嶼——她被汙染後化作的本體上醒來的那天就開始了。
藤丸立香想要回頭看，卻被少女喝了一聲：“不許看我！”
不許看現在的我。
不要看我。
迦勒底島嶼就是梅爾特·莉莉絲的本體，她的原形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天鵝，而是一灘爛泥。她無法離開這座島嶼，更無法帶著一個巨大的島嶼逃離。
莉莉絲將雙腳踩上沙讚的胸口，對方死死地抱臂阻擋並拽住了她的腳踵，她用力一踏，仿佛起舞般飛在黑色的落石之間，身軀再度崩裂出黑色的裂紋。
她不再出聲，她知道那個人會做什麼。
——背對著她的少年，軀體稍微彎曲了一下，仿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邁開了奔向阿爾戈號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