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扭頭朝娘親笑:“娘,乾爹回來了。”
蘇錦點點頭,笑著看向蕭震。
小婦人臉頰嬌嫩,好似一朵海棠開在他院中,鮮活水靈充滿生機,蕭震喉頭滾動,垂眸道:“許久不見,弟妹這一年過得可好?”
兒女都在身旁,蘇錦沒逗他,正正經經地道:“家中一切安好,侯爺在外打拚,才是辛苦。”
“侯爺”二字從她口中說出來,蕭震莫名不自在,簡單道:“還好,總算雨過天晴。”
客套過後,四人移步去了堂屋。
蘇錦問蕭震這一年可有受傷,蕭震道沒有,再反問她們娘仨的情況。能說的場麵話都說了,蘇錦安靜下來,讓蕭震一心與孩子們說話。阿徹是個小悶葫蘆,蕭震問什麼他才回答什麼,阿滿小小的肚子裡卻裝了很多很多問題,坐在乾爹腿上,連續地問個不停。
“乾爹,侯爺是多大的官啊?每個月賺多少錢?”
“乾爹,皇宮裡好玩嗎?我還沒去過呢。”
“乾爹,我長高了,不信你看看!”
漂亮的女娃娃,活脫脫一隻小黃鶯。
蕭震被乾女兒問得,嘴角一直帶著笑。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蘇錦最後喝口茶,抬頭對蕭震道:“侯爺,初八阿滿生辰,去年形勢緊張我也沒心思給她慶生,今年好了,侯爺升官封侯,都是大喜事,我準備好好整治一桌酒席,那日侯爺若有空的話,去我們那邊吃吧。”
乾女兒的生辰,蕭震當然要慶祝,點點頭應了,以為蘇錦口中的“我們那邊”,指她的院子。
蘇錦離開席位,隨口道:“對了,我們住在葫蘆巷,東街進去第五家就是,侯爺彆走錯地方。”
蕭震還想點頭,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她。
蘇錦羞答答瞄他一眼,細聲道:“在遼東我就想改嫁了,一直沒遇到合適的,江南人傑地靈,我想再試試,屆時相看起來多有不便,所以我讓阿貴提前過來了,在葫蘆巷賃了一棟小院,如意吉祥也都在那兒。”
久彆重逢,蕭震發燙的心,突如淋了一盆冷水。
見麵這麼久,她沒有表現出任何情意,蕭震還當她刻意在孩子們麵前收斂,未料,她早有了改嫁之心,連宅子都提前賃好了,根本不想住在他這座皇帝親賜的氣派侯府。是因為去年臨彆前他堅定的拒絕吧?
蕭震,好苦。
可,他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他不能娶,自然會有彆人娶。
眼前掠過沈複俊美的臉龐,蕭震神色複雜起來,欲言又止。
蘇錦並不指望他會挽留,笑盈盈地行禮:“侯爺休息罷,我們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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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恰是月底休沐,霍維章來找蕭震喝酒,得知蘇錦的安排,霍維章驚得險些掉了下巴:“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敢娶她我多少明白,可你儀表堂堂,現在又是身份顯赫的侯爺,她怎麼會放棄你這塊兒肥肉?是不是你故意將人趕走的?”
蕭震心道,昨日他沒趕,但他離開鳳陽之前,說過讓她暫居那邊的宅子,大局穩定後再搬走。可他隻是怕蘇錦誤會兩人還有機會才那麼說的,並非真的不想與她同住。
煩悶難解,蕭震仰頭喝酒。
一點破事,霍維章都頭疼了,拍桌道:“你少墨跡,直接去提親,早點娶回家早點生孩子!”
蕭震苦笑,沒有回應。
蕭震悶悶喝酒時,新上任的內閣首輔沈複,領著兩個小廝,騎馬出了城。
兩百多裡的路,快馬加鞭猛跑,早上出發,晌午沈複就到了揚州。
近鄉情怯,沈複放慢速度,目光複雜地望著前方的一座江南小鎮。
他是揚州人,一個偏僻山村的書生,父母雙亡,他對故鄉毫無留戀,攢了一點積蓄就搬到了鎮上。在那個風景如畫、百姓富庶的小鎮,沈複遇見了一位長著丹鳳眼的姑娘,她很美,男人們都喜歡去她家的包子鋪買包子,沈複遠遠地望著,看她小小年紀便似大人般與食客們嬉笑怒罵,仿佛什麼事都難不了她,沈複怦然心動。
十八歲的窮書生,喜歡上了十三歲的潑辣小姑娘,他想儘辦法對她好,可他沒錢,僅有的一點繼續都用來讀書考功名了。隻有過過窮日子,才知道為錢發愁的煩惱,才知道看著她羨慕旁人穿金戴銀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羞愧與自責。
卑微貧窮的他,當機會來臨時,選擇了金錢與捷徑。
即將而立的沈複,也不知道二十歲的他到底怎麼想的,但他記得很清楚,他非常乾脆地與蘇錦斷絕了關係。他離開了揚州,他娶了知府家的小姐,他安安分分地做著彆人的丈夫,一心往上爬,那個小鎮,婚後他隻回過一次,得知她嫁了憨厚老實的鐵匠,沈複便將她的影子壓在心底,強迫自己不去想。
前年,妻子死了,沈複沒有悲傷,因為他不愛那個女人,他隻有利用她的愧疚。她體弱多病,她無法生育子嗣,他一如既往地對她好,便是他唯一能給她的補償。妻子死後,沈複終於可以放任自己懷念蘇錦,他想回揚州遠遠地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然,朝局動蕩,他無法脫身也不想錯過這次機遇。
沈複懷著野心去投奔遼王,他助遼王登基,他靠自己當了內閣首輔,他終於有時間去看她了。
可沈複撲了空,蘇記包子鋪關著門,灰撲撲的似乎多年不曾打理,再去鐵匠門前,亦是人去樓空。沈複莫名發慌,派小廝去打聽。
“大人,他們說馮實參軍了,遠在遼東,五年前揚州鬨災,馮實媳婦帶著兒子去遼東尋夫,從此再無消息。”
遼東?
沈複皺眉,最後看眼馮家門上鏽跡斑斑的大鎖,他騎馬返回金陵。
彆的地方沈複或許難打聽,新帝就是從遼東來的,身邊一些將領也都是遼東老人,一回府,沈複換身衣裳,立即去了永安侯柴雄的府邸。當初遼王身邊四員大將,蕭震、霍維章看不起他,沈複心知肚明,故此他選擇向為人謙和的老將柴雄打探消息。
首輔大人登門,柴雄熱情地招待了沈複。
聽完沈複的來意,柴雄沉思片刻,問道:“你口中這個名叫馮實的鐵匠,他媳婦可是姓蘇?”
蕭震當初因李雍被朝廷降罪貶官,他與蘇氏的私.情傳得沸沸揚揚,柴雄都有所耳聞。
沈複心跳倏地加快,麵上卻平靜道:“正是,侯爺知道她?”
武將都爽快,柴雄沒有多想,笑著道:“知道,遼東百姓都知道,想當年武英侯還隻是一個千戶,與馮實兄弟相稱,北伐梁國,馮實隨武英侯出征,最後為救他而死。武英侯重情重義,收了馮實的一雙子女為義子義女,還把蘇氏當弟妹看待,到哪上任都帶在身邊一府同住,這會兒他八成已經將蘇氏娘仨接到府中嘍。”
沈複聞言,想起武英侯蕭震的儀表,心裡登時一沉。
“對了,大人打聽馮實作何?”老將軍好奇問。
沈複慚愧道:“我也是受人之托,不便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