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小姐瞧著倒是不臉生,都見過。隻是關係真算不上好。為首那人是喬家女兒,名喚喬樂珍,祖父是翰林院的喬學士。
傅大學士致仕後,內閣空出一個位置。原本是為方博林準備的,後來方家出了事,那位置也都一直空著。
喬學士多年來拚了命地想入閣。沒成。
因為沈家的大太太是喬學士之女,所以喬家和侯府的關係一直不算好。
可現在有些不同了。玲瓏的姐姐傅清盈嫁給了鞏尚書家的長房長孫,而鞏尚書的二兒媳就是來自喬家。
京城中,權貴之家的關係盤根錯節。
彎彎繞繞算起來,傅家和喬家有親戚關係。玲瓏過生辰,喬家也收到了帖子。
喬樂珍個子高挑,看到身材嬌小的玲瓏時,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抱胸居高臨下地不屑看著:“聽說你今日又要顯擺茶藝?怎麼著,前些年用些不入流的小伎倆贏了沈芝雪還不夠,現下又要趁著人多來顯擺了?”
三年前的鬥茶,她根本沒有親到現場。不過是聽沈芝雪的一麵之詞所以得了些的結論。
玲瓏懶得搭理她,便道:“一會兒的茶,你想喝便喝,不想喝我也不勉強你。若你覺得待在這兒不舒服,大可以立刻走。恕不遠送。”
說罷玲瓏就要從旁邊轉過去。
誰知旁邊幾名少女呼呼啦啦的突然圍了過來。
錦繡護在玲瓏身前,警惕地看著她們。
這裡是侯府,旁人想要欺負到玲瓏頭上,卻也沒那麼容易。隨便找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丫鬟的就能把她給“救”出來。
紅玉悄摸摸地往後退著,打算去搬救兵。可是剛剛往後挪了一點點就被人給擒住了。紅玉想要大喊。擒住她的婆子力氣倒是大,捂住了她的嘴沒能發出聲音。
紅玉又踢又晃,轉眼看到旁邊踱步而出的人影後,反而鎮定了下來,老老實實地不再亂動。
那婆子就也放開了她。
灌木前,喬樂珍抱胸冷笑:“你也犯不著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既然來了,就是打算好生吃一頓飯回去的。今日那麼多的女眷在,我用不著在你這兒丟了好名聲。不過是想勸一勸你,有多大的能耐,就做多大的事情。彆總想著自己長得有幾分顏色就自以為了不起了。凡事收斂著點!”
聽了這話,玲瓏尚還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錦繡卻是聽聞了沈家已經回京的消息,輕哼著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知道沈家人回來了,提前來給她們擋刀來了。告訴他們姓沈的,有什麼話儘管光明正大來說。躲在彆人身後放暗箭算個什麼本事!”
喬樂珍指了錦繡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旁邊有個年紀稍大的小姐認出了錦繡,拉著喬樂珍的手說:“彆,你彆和她動氣。”
喬樂珍一把甩開那小姐的手。
錦繡淡淡道:“我是誰不重要。我隻知道,沈家人不找旁人來出頭專程從喬家擇了你,倒也聰明得很,認定了你是最容易操控的那一個。”
喬樂珍指著錦繡道:“來人,給我掌嘴!”
先前拉住她的小姐是戶部侍郎家的。這位小姐朝彆人搖了搖頭,就沒人敢動。
對峙的靜寂中,灌木叢中忽然響起一聲歎息——
“看著人模人樣,卻是個沒腦子的。”
少年的聲音讓所有人臉色微變。
玲瓏喝道:“誰!”
裡麵人明顯滯了下,緊接著聲音陡然一轉,帶了些怨氣,“你居然沒聽出是我來?”
說著話的功夫,一名少年從裡踱步而出。
他身穿月白色寶相花緙絲錦袍,麵如冠玉唇紅齒白,著實漂亮得很。隻因身材高大清瘦又自帶七分威勢,倒是讓人忽略了相貌,不敢逾矩多看。
喬樂珍臉上飛起紅霞,嬌聲行禮問安:“見過五皇孫。”
宋繁時瞥了她一眼,根本不搭理,轉而望向玲瓏:“前些天你送我的茶著實好喝,更難為的是你泡茶的技藝甚好,不知哪日還有幸能夠請你為我斟一杯茶?”
他是太子嫡長子,隻因大皇子二皇子前頭還有幾位堂兄在,所以這一輩裡行五。
此時的少年溫文儒雅,語氣和善。
玲瓏卻不敢置信地打量著他,跟頭一回見他似的。
聽了宋繁時的話,喬樂珍的臉色頓時一陣紅一陣白,煞是好看。
見玲瓏有五皇孫護著,其他小姐們紛紛小聲勸喬樂珍走,都被她奮力甩開了衣袖。
宋繁時和玲瓏說了兩句話後,眼眸一轉,望向喬樂珍,語氣溫和地說,“若非今日是長樂的生辰宴不能見血,就憑你那樣出言詆毀,我是斷斷饒不了你的。還不快滾?”
喬樂珍捂著臉跑開。
其餘幾人行了禮後慢慢退著,離開兩三丈遠了方才快步去追喬樂珍。
宋繁時冷著眼看她們離去,朝玲瓏一揚下巴,“走吧,我送你過去。彆又碰到貓啊狗啊的,沒的壞了心情。”
兩人並行而去,玲瓏想到剛才他的話,疑惑地上下打量著他,問:“你不是說我的茶不好嗎?怎的現在又改了口?”
可能是第一次見麵的“美好”記憶打下了堅實基礎。兩人見麵從來都是吵吵鬨鬨的,很有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剛才宋繁時這樣出言維護她,真是太難得,也太出人意料了。
宋繁時一改人前的沉穩皇孫風範,斜著眼從眼角處睨她,“我是什麼身份,她們什麼身份。茶好不好另說,就憑她們,又哪裡夠格評論半分?還說瞧不上你……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哎,上次那茶剩的不多了,你記得讓人再給我送一些去。”
玲瓏這回算是明白過來了。臭小子是想從她這裡再訛詐新茶呢。難怪剛才拚命幫她說好話。
不過,看在他難得出手幫忙的份上,忍了。
“好說。”玲瓏道:“改天七叔叔進宮的時候,讓他給你捎著。”
宋繁時的神色頓時冷了些,“非得讓人捎著?你就不能自己送去?看把你懶的。”
玲瓏不愛聽這話,轉身就走。
宋繁時緊走了幾步追上。
見玲瓏臉色不善,頓了頓,宋繁時又道:“現在入了春,東宮小花園的景色還不錯。桃花開了,梨花也結了苞。”
玲瓏停住步子。
宋繁時趕緊也駐了足。
玲瓏仰頭問他:“桃花開得好?可否送我些?過幾天我做的新茶一定多送你些做交換。”
看她一臉期盼的樣子,宋繁時忍不住揚了唇角,“自然可以。你要多少都行。拿來做什麼?聽說現下貴女們流行書冊裡夾乾花。倘若你是想做成乾花,我倒是會一些。不若我弄好了再一並拿來。”
“不用不用,那多麻煩你啊。”玲瓏笑說:“我就是想多做些花茶,自己晾曬就可以。”又喃喃道:“桃花茶能夠順氣消食,多備一些總是好的。到時候還能給七叔叔送一些。”
正暗自思量著,玲瓏一抬眼,宋繁時已經走出好幾步遠。
倆人認識好幾年了,因為玲瓏經常進宮,基本上算是一起長大的。一看他挺得筆直硬邦邦的背影,玲瓏就知道這小子生氣了,奇道:“好端端的你怎麼了?新茶還要不要了?”
“改天你自己送來東宮我就要。”宋繁時冷冰冰地甩下一句話,加大步子往前走,“不然的話,那些桃花你想都彆想。”
他自小習武,走快的話玲瓏是追不上的。眼看少年身影越來越遠,玲瓏實在無語得很。
這孩子真是……
脾氣怎麼就那麼差呢。
按輩分來說,他可是得叫她一聲表姑姑。
誰家臭孩子對姑姑是這個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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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中,太太們聚在一起說笑著。
傅氏讓人把那二十套茶具擺了上來,為等會兒玲瓏的花茶做準備。
誰知那些茶具剛一亮相,老瑞王妃和馬老夫人就湊了上去。兩人一左一右地立在桌案邊,不住打量著一個個呈上來的茶具。
其他太太們發現後,也跟著湊過來,奇道:“這東西有什麼特彆嗎?”再仔細一看,紛紛讚歎:“可是好東西。這樣細膩的瓷,這樣漂亮的青花,八成是產自官窯吧。”
“何止啊。”老瑞王妃凝視著茶盞上的四君子紋,喟歎道:“這些可是那五年裡官窯產的最好的二十套茶具。全被皇上收在庫裡,平素輕易不挪用。後來有人立下赫赫戰功,皇上大加讚賞,這才把它們取了出來,賞賜下去。”
傅氏也沒料到這些器具有那麼大的來曆,忍不住問:“那當時立下戰功的是……”
“當時她還被喚作‘孟小將軍’,因為她是孟大將軍嫡親的幺妹。”馬老夫人答了這話後,溫和地說:“而這位孟小將軍,正是郜七爺的母親。”
瑞王妃頷首,含笑轉向剛剛走進屋的少女,“恐怕這套茶具,是老七給小丫頭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