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不是昏君,甚至裴君一直認為,大鄴戰勝,燕王秦珣居功至偉之外,京中的支持亦是極為重要的,而這其中明帝的態度又是重中之重。
裴君還不甚了解京城,可明帝對朝堂的掌控力,顯然非同一般,什麼樣的立場最安全,顯而易見。
“以後的事誰都無法預料,隻是眼前這一步,儘量彆踏錯。”
曹申點頭,見郝得誌他們還在沒心沒肺地行酒令,忽然有點兒冒火,氣衝衝地走過去,吵嚷片刻,沒多久便同流合汙,一起玩兒起來。
裴君看起來沒想加入,武將們如何玩鬨,也有分寸的不打擾她。
耳邊聽著眾人的呼喝聲,裴君一隻腳踏在椅子一角,支著下巴望向天際那一彎白色的月亮,拎起酒壺,仰頭,酒順著壺嘴入口,意興闌珊。
小孩子們吃飯快,沒多久便跑出來,又湊到裴君身邊兒。
裴君便讓他們坐好,隨便講一些不知何時在軍營聽人說起的奇人異事,孩子們乖巧極了
酉時中,阿酒出來,提醒道:“將軍,天色晚了,咱們該回了。”
曹申還挽留,說是要繼續喝,醉了就在他這兒休息。施娘子也說讓他們隨意,當自己家一樣。
裴君不管其他人,“你們想留下繼續喝便留下,我就先和阿酒回去了。”
郝得誌他們確實還沒儘興,便都留下來了。
裴君要離開,孩子們依依不舍,追問他什麼時候再來。
裴君也不騙他們,“我也不知道,不用惦記。”
他走後,孩子們各自回家。
而程家兄妹倆不止在外頭吃飽喝足,程小妹還帶回去一隻鐲子,惹得程家人驚訝不已。
待到程家長輩們聽說這鐲子是裴將軍送給他們家小娘添妝的,小心地將鐲子捧到手裡,舍不得鬆手。
“這……這可真是,咱們留在家裡當傳家寶吧。”
“這是裴將軍給咱們琇兒的添妝,不準你昧下。”程母瞪男人一眼,搶過鐲子,“將來咱們女兒有這鐲子陪嫁,得多風光啊。”
程家男人滿臉遺憾,程小娘子則是一直懵懂,此時已經睡得香甜。
鐲子本身或許並不如何值錢,有價值的是它的意義,“裴將軍送的呢……”
裴君隻是不希望一個小姑娘失望傷心,但這樣一個小事兒,很快便被孩子們傳到各自家長那裡,沒多久又傳遍整個升平坊。
所有人都在說:“程家女兒好有福氣,有裴將軍添妝……”
還有人說裴將軍隨和,甚至快忘了,裴將軍是從刀山血海裡走出來的。
裴君其實沒有表現的那麼安然。
她頭一次去戶部沒能見到戶部尚書俞巍然,顧念著對方或許真的忙,並沒有如她對守衛說的那般第二日又去,可撫恤銀的事兒,一日不落到實處,她便一日無法無法安心。
於是第三日,她讓人送了一封帖子去俞家,俞尚書倒是回帖了,措辭十分客氣,隻是不提撫恤銀隻言片字,並且依舊推辭不見。
裴君無法,這一日天不亮便來到皇城外,讓車夫幫她盯著來往的人,她坐在馬車裡等俞尚書,順便閉目養神。
她近來晚間都睡得不好,喝安神湯也無用,白日裡難免精神不濟。
“將軍,俞尚書的馬車來了。”
裴君立即睜開眼,走下馬車,待到那輛馬車走近,方才揚聲道:“俞尚書,裴君可否與您一敘。”
俞家的小廝回頭衝馬車裡小聲說了什麼,馬車緩緩停下,俞尚書走下馬車,客氣道:“裴將軍,實在是俞某的不是,竟勞你特地在此等候。”
裴君的語氣沒有任何負麵情緒,“俞尚書事忙,裴君不敢耽誤您處理公事,便早些過來,還望您見諒。”
俞尚書擺手,正好此地離戶部也不遠了,便邀請裴君步行。
“俞某知道裴將軍所為何事,唉——這些年國庫的錢半數都撥給邊軍了,如今雖是停戰,可各處皆要用錢,二十多萬將士的撫恤銀也不少,總得有個輕重緩急。”
裴君控製著語氣道:“俞尚書,這是陛下金口玉言應允過的,您這樣,不妥吧?”
“裴將軍也要理解戶部的難處,若不然,你就再等等,等到秋季稅收後,興許能騰出錢來發放撫恤銀。”
“俞尚書,有些將士的親人過活艱難,可能等不了那麼久。”
俞尚書捋著胡須,不以為意道:“這也不成,就減少些,每人二兩,也能解燃眉之急嘛。”
裴君倏地握緊刀,幾乎要壓不住火氣。
不能意氣用事。
裴君停下腳步,忍耐著再次問道:“俞尚書,二兩屬實太少,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俞尚書斷然道:“俞某也有難處。”
裴君更加握緊刀,忽而生硬告辭:“俞尚書,裴君就不隨您去戶部了。”說完,迅速地抱拳行了個禮,轉身就走。
俞尚書站在後頭,搖搖頭,“年輕人,可真是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