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將軍。”
一個圓臉,大眼睛的小娘子膽子最大,靠近,停在距裴君兩步外,福身一禮,隨後雙頰緋紅,激動地說,“沒想到竟是真能見到您……”
旁人見禮,裴君若視而不見,實在失禮,便衝她微一頷首。
而兩人這一對視,裴君忽覺她這一雙眼睛莫名有幾分熟悉,下意識便多瞧了一眼。
稍顯圓潤的小娘子腳下不自覺地蹭,害羞地說:“裴將軍,那日您班師回朝,我在金風玉露樓給您扔了一方帕子,裹著珠子扔到您馬上了。”
原來是她。
裴君一下子想起來,笑道:“準頭不錯。”
小娘子見她竟是記得,滿眼歡喜,一時激動,便問道:“您可留著?”
不過她問完,便發覺不妥,慌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裴君眼神溫和,“不知如何稱呼?”
小娘子紅著臉道:“我姓薑。”
姓薑,裴君第一時間便想到一人,不過也沒細問,而是有禮道:“大軍班師回朝,得諸位與京城百姓禮遇,乃是我等榮幸。”
“那日掛在馬上的一應物件兒,我府中皆已妥善保存,裴君在此謝過薑小娘子。”
她實在太有風度,態度上又無一絲曖昧,薑小娘子稍稍平靜下來,崇拜地望著裴君,“您這樣的大將軍,得到怎樣的禮遇都不為過。”
他們二人的對話,周遭人幾乎聽得清清楚楚,也是有薑小娘子開頭,又有兩三位小娘子向他們走近,一個個含羞帶怯、崇拜的眼神,全都落在裴君身上。
應付一個也就罷了,裴君並不想再多應付幾個,便客氣地告辭,準備脫身,而小娘子們都出自官家,家教森嚴,舉止有度,自然便有分寸地駐足,不再打擾。
但是十分巧合的,信國公府的馬車就在此時到達,魯肇一下馬車便瞧見裴君在一眾小娘子中間,再一瞧那幾個小娘子羞紅臉的模樣,麵色驟冷。
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徑直從一行人身邊走過。
魯肇也十分英俊,而且比裴君家世更顯赫,是很多人眼中的乘龍快婿,但他就像是人們一貫想象的那種殺神武將,渾身都煞氣十足,小娘子們瞧見他,都下意識後退一步。
裴君趁機向諸人抱拳禮彆,隨在魯肇身後大步步入芙蓉園。
因為他們都要先去向主辦賞花宴的大公主問好,是以一直同路。
魯肇那性子,變幻莫測,有時確實極招人嫌。
他上一次見麵還邀請裴君赴宴,這一次就冷著臉不理人。裴君也不是個熱臉貼人冷屁股的人,便背著手,隨意地賞著園景,不遠不近地走著。
兩人先後來到大公主所在的百花閣閣中,大公主對他們分彆進來沒有任何言語,笑容滿麵地說話:“兩位將軍一來,這百花閣都亮堂了,你們說是不是?”
閣中不止大公主一人,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都在,前麵三位公主皆已成婚,二公主麵冷,是三公主秦珞附和的。
“大姐說的是,聽說裴將軍還有個雅稱,玉麵將軍,我今兒見著,果真是與傳言中一點兒不差。”
玉麵將軍……
裴君頭一次聽到這稱呼,心中升起幾分尷尬,表麵上卻是依舊正襟危坐,不露分毫。
四公主秦珈隻在最初時與兩人問禮,然後便再也未對兩人投以關注。
五公主不似她,與裴君問禮時聲音便柔的像是快要能掐出水來,當大公主、三公主和裴君、魯肇說話時,她又低眸斂眉,用餘光悄悄地瞄裴君。
五公主的小動作並不明顯,是以無人發現。
這時,門口侍女再次入內稟報:“公主,謝少卿到了。”
秦珈仿佛一下子醒過來一樣,一掃先前的興致缺缺,整個人鮮活起來,專注地望向門的方向。
她絲毫沒有遮掩,在場的人都注意到了。
裴君目露驚訝,便是方才在園門前,小娘子們看起來有些激動,也還是帶著大家閨秀的克製,像四公主這樣直白地表現出對一個人的區彆對待,她隻在北境見到過。
而等到謝漣入內,四公主的眼神始終落在謝漣身上,仿佛其他人都入不得她的眼。
裴君因為心中生出的些許好奇,對進來的謝漣稍稍關注。
謝漣脫下官服,著一身白色寬袖長衫,更稱得他如玉一般清透,裴君都想要讚一句“白衣君子,世間難得”。
但她另有一個發現,更有趣。
裴君向來耳聰目明,雖然極細微,可裴君清清楚楚地瞧見,謝漣在踏進閣中時,眼睛向左偏移了一瞬,隻是很快就控製住,然後才一直保持目不斜視的端方模樣。
四公主和五公主都坐在那個方向,可以傳聞來看,大半不是為了五公主,那麼或許……並非是神女有意,襄王無情?
終於有了點打發時間的事情,裴君坐在那兒,一邊聽眾人說話,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四公主和謝漣。
這兩人看起來一火一水,明珠與君子,十分般配。
而且謝漣出自世家門閥謝氏,家世才能都配得上四公主,兩人年齡也都不小了,陛下為何不成人之美,給二人賜婚呢?
京中的事情,似乎都不能簡單地看,裴君忍不住便思考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究竟是為何呢?
五公主一直在悄悄觀察著裴君,自然發現她看向四公主的眼神,然後自動忽略了她也看過旁人,隻覺得滿心都是酸意,忍不住便瞪了四公主一眼。
然而四公主眼裡根本沒她,她白瞪了一眼,還要立即看向裴君,生怕被她瞧出她不好的模樣,可惜裴君也沒瞧她,一下子,五公主更氣了。
今日賞花宴的主角,是這些未婚的郎君娘子,大公主與他們說了一會兒話,便不再留裴君三人。
而後,又側頭對四公主和五公主道:“你們也彆待在姐姐們身邊,且出去玩兒吧。”
四公主起身,衝三位姐姐一禮,然後便與裴君三人一起往出走。
五公主一急,行完禮,衝四公主故作親密地喊道:“四姐姐,我們一起。”然後稍稍加快速度,挽住四公主的手臂。
四公主懶得理她,一出了室內便欲去尋謝漣。
可是還未靠近,便聽謝漣對裴君道:“裴將軍,下官有一事想要請教,不知可否借一步。”
四公主頓住,手在袖中攥成拳頭,麵上不改驕傲之色。
裴君的視線在四公主身上稍作停留,隨後對謝漣頷首,“自然,謝少卿請。”
兩人離開,一直走到僻靜處,謝漣方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遞給裴君:“裴將軍,大理寺最近在辦一宗案子,這是下官偶然發現的圖騰,查而無果,但是看起來有些像外族之物,便想請教一下裴將軍是否識得。”
裴君沒想到他還真的有事,接過來,展開一看,越看眉頭越皺,“似乎確實有些眼熟……”
謝漣追問:“裴將軍可能想起從何處見過?它可能是案子的關鍵之處。”
裴君將紙攤在掌心,變換角度查看,想不起是從何處看到過,隻是推測道:“我若是真的看見過,恐怕也是在這七年與突厥打仗時,謝少卿不若往突厥查一查。”
謝漣雖有幾分遺憾,不過裴君一言,到底還是有幫助的,便向裴君道謝:“謝過裴將軍,下官回大理寺後便去翻閱卷宗。”
“謝少卿客氣了。”裴君伸手欲要將紙還給謝漣,伸到一半,停住,詢問道,“這圖騰,謝少卿可有備份?我想拿回去瞧瞧,興許能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