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確實以證據斷案,但是合理的推理有助於激發對案件的新的解讀,親自查看現場,則有利於發現遺漏。
裴君強烈邀請謝漣一起去那個奉車都尉和三駙馬安置外室的宅子看看,謝漣沒有拒絕,見天色還早,他們便直接前往。
一行人先去的是受害的奉車都尉的宅子,因為出現凶殺案,宅子已經封鎖。
大理寺的差役上前撕開封條,然後推開門,久未打開的門上散落一片灰塵,嗆得眾人喉嚨發癢,紛紛用手在麵前扇動,拂開灰塵。
謝漣對大理寺差役道:“再去仔細搜搜,一片紙,一個印記,全都不要落下。”
差役們應“是”,各自散開。
裴君也讓護衛們去搜查,她則是在這庭院裡四下閒逛,隨口問道:“謝少卿,凶手是如何進來的?”
謝漣走到東側牆邊,道:“凶手乃是攀牆而入,牆上的腳印便是證據。”
裴君貼近牆,確有腳印,其中一個腳印隻有上半截,旁邊則是一個寬兩寸左右滑下的痕跡。
她大概比劃了一下,然後將前擺塞進腰間門,按照凶手腳踩的位置,蹬著牆從旁邊爬上牆頭,蹲在那兒觀察周圍環境。
謝漣站在牆下,微微仰頭,道:“大理寺已經反複查看過,證實凶手確實從此處闖入,但是凶手沒有裴將軍利落。”
“從腳印可以看得出來。”裴君往北眺望,道,“這坊中家家戶戶的院牆離得如此近,若是賊人攀上一戶牆頭,豈不是附近幾家皆如入無人之地?”
就像死者家與東邊的鄰居家,兩堵牆中間門緊能容一人正身穿過,往北,有幾戶甚至共用一堵牆。
裴君環胸,忽然問道:“京兆府衙有都城地圖,但應該沒細化到家家戶戶吧?”
謝漣雖是任職於大理寺,但是博聞強識,即便裴君所問非大理寺管轄,他也能夠從容對答:“都城每年從各地往來之人眾多,人口常有變動,極難一一登記在冊,不過京兆府衙對京都的戶籍管理十分嚴格,房契變更亦要經過官府。”
裴君自然知道房契變更要在官府登記,當初郝得誌他們一行武將購置房產時,都專門到京兆府衙登記過。
事實上,買房子定居的人通常不會給都城治安造成問題,反倒是那些流竄於京中,居無定所的人中,有不少隱患……
一刻鐘後,大理寺差役過來回稟:“少卿,並無發現。”
不多時,裴君的護衛也從倉庫出來,遞給她兩塊兒細小輕薄的竹片,“將軍,您看,這是在倉庫外牆發現的,倉庫的屋簷下還有些禽類糞便,似乎是近些日子留下的。”
裴君將竹片拚起來,赫然是一個筒狀,通常這種形狀,要麼是做哨子的,要麼是綁在禽鳥腿上,用來送信的。
而這兩片,應該是信鴿上的。
“謝少卿,看來這座宅子被封期間門,來過客人。”裴君躍下牆頭,將兩片竹片遞給謝漣,“而且非常謹慎。”
沒留下任何足跡。
謝漣端詳竹片,皺眉,“信鴿?”
大理寺差役聞言,立即道:“少卿,屬下們日夜守候,再有信鴿飛進來,立即繳下通信。”
“晚了。”謝漣合上掌心,握緊竹片,“以後恐怕不會再有信鴿飛到此處。”
差役遲疑,“那……不守了?”
裴君背手從兩人身邊走過,漫不經心道:“或許也可以期待逮到一隻迷路的鴿子,人尚且粗心,更何況鴿子呢。”
差役們以為裴將軍在諷刺他們粗心大意,先前沒有注意到這宅子裡有信鴿,一個個全都漲紅臉。
謝漣卻是讚同道:“這也是一個線索,派人守著,若真有迷路的鴿子飛進來,便跟上去,瞧瞧飛去何處。”
“再去問問周圍鄰居,可有注意到這家有信鴿飛入,是從哪個方向飛入。若問出來,便沿著那個方向打聽一二。”
差役領命,立即便出門去詢問。
這是最笨的法子,但在目前毫無其他線索時,隻能這般。
他們之所以這麼做,並非單純為了這個奉車都尉的凶殺案,而是因為那個跟突厥有關的圖騰。
中原深受突厥之害,如今的大鄴又剛結束戰火,他們不能放過任何有可能擾亂大鄴太平之事。
鑒於此,裴君和謝漣親自進入屋中,再仔仔細細地查探一番,彆處皆一無所獲後,聚在書房中唯一的一個簡陋書架前。
裴君問:“死者如此謹慎,那圖騰又是從何處發現的?”
“仵作驗屍時,在那奉車都尉的鎖骨上發現的。”謝漣見她手伸向書,又道,“這屋中幾本書籍,我全都看過,文章典籍並無一絲錯處,而且從書籍簇新的紙張便可看出,並不常翻閱,極大可能是作擺設之用。”
裴君便住手,抬腳去蹭書架旁邊的積灰,見沒有任何拖動痕跡,她又從護衛手中要來刀,用刀鞘敲擊書架後的牆,全都是實心,並無鬆動。
其他人受她啟發,紛紛找了工具,不放過每一塊兒磚,連地磚都不放過,若還什麼都找不到,下一步便準備掘地三尺了。
好在有一個差役敲到床頭下方,終於找到了一塊兒鬆動的地磚,撬開來後,便興奮道:“少卿!找到了!”
隨後,差役搬出一個普通的木製盒子,木盒長十寸,寬六寸。
裴君和謝漣對視一眼,忙走過去,一同查看盒中之物。
木盒中除了一些金銀,隻有一把短刀,短刀刀身彎曲,刀鞘、刀柄皆無任何花紋,看不出出處。
裴君頗為失望,放下刀,“果然謹慎,竟是沒有隻言片語。”
謝漣一雙拿筆的手,拿起短刀,拔出刀,仔細打量著刀鞘:“刀鞘乃是皮製,看樣子似是狼皮,略顯陳舊,但並無一絲灰塵,顯然主人十分愛惜,而這刀鞘的縫製,十分細密,並非粗糙之物。”
他又舉起短刀,問裴君:“裴將軍,這刀應是一把好刀吧?”
裴君點頭,“包鋼工藝,刃口淬火,這是大鄴才有的製刀技藝。”
但這並無用處,雖說工藝是大鄴的,但是已並非大鄴獨有。此技藝早已傳至四方,隻不過有些國家,無法大量打造罷了。
無法從一把短刀上發現得到什麼線索,裴君隻能根據這個奉車都尉不一般的身份進行推測,“如果這是大鄴製造,很有可能是從某個大鄴人手中得到的商品或者‘戰利品’,如果不是大鄴製造,那麼以這把短刀工藝精良的程度,並非一般人可以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