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阜翻過年才四歲,既乖巧又喜人,而且對救過他的裴家人極親近,老郭氏極其喜歡他,每日一睜開眼便盼著崔阜過來,他走得時候更是依依不舍。
日日都有這麼個小娃娃在眼前晃,老人家便忍不住催促起裴君,讓她多跟四公主親近,好過含飴弄孫的好日子。
不過她大概是吃了裴君生母的教訓,隻在裴君跟前念叨幾句,在四公主麵前分毫不露,從不提孩子的事情。
裴君每聽祖母嘮叨,想起四公主腹中的孩子日後能夠撫慰祖母的心,便覺得這個孩子的存在又多了一個好處。
而因為祖母的督促,裴君出入四公主府便頻繁了些,但她請四公主在主院為她收拾了一間屋子,僅僅忙完公務去住一晚。
兩個人見麵見得多了,裴君先前又自省過,對四公主的態度便越加平和,有時空閒,會推薦她一些遊記、雜記,偶爾被祖母要求與四公主一道用膳,也會講一講她在北境所見的山川風貌。
人困囿於一方天地之時,自然隻能想這一方天地之事。
開闊的視野需要讀書萬卷、識人萬遍、行路萬裡,此間於女子來說,最容易的是讀書萬卷,最難的便是行路萬裡。
秦珈許是如今真的困頓,茫然不知前路,對裴君推薦給她的書都反複,甚至遍觀周圍的人,選擇了老郭氏和阿酒深入接觸。
老郭氏年老,閱曆深厚,即便隻是普通村婦,亦有其人生智慧;阿酒則是因其曾隨大鄴軍跋涉數年的經曆,世間女子少有。
老郭氏本就對她親近,當秦珈問起舊事時,對她幾乎知無不言。
阿酒態度冷淡,可她希望四公主明白裴君和大鄴這些年經曆過什麼,那些戰場上沉痛的往事,那些年北境百姓的艱難、恥辱,她毫無保留地揭開來。
“當都城裡享受著奢靡、安穩的生活時,每一天,大鄴軍中都有將士痛苦地死去,北境的百姓都在苦苦掙紮。”
“四公主定然沒見過戰火後的荒涼,沒見過瘦弱的孩子為了一口吃的跪趴在地上爭搶,也沒見過渾身發抖還要舉起武器衝向敵人的北境女子。”
“我不知道四公主如何有的腹中孩子,或許你很感動,可這些男歡女愛有時實在不值一提。”
秦珈聽著這些話,每每無言以對,可她就像自虐一般,總會主動去了解。
這是她自己選的療傷方法,裴君聽說後,並未插手。
……
進入十一月份後,氣溫便驟降,十五這晚,京城下起今年的第一場大雪,一早起來,整個京城披上銀裝。
裴君得知顏相病情加重,今日打算去探望顏相,便換上一身錦緞長袍。
阿酒為她拿出新做好的貂毛大氅,一邊抖開一邊道:“將軍,您今日回來,我想與您說些事情。”
“好。”裴君沒問是什麼事,係上大氅帶子,道,“這場大雪不知何時停,百姓出行減少,衙門事少,我從顏府離開,去一趟金吾衛便歸。”
冬日寒冷,崔阜年幼,門裴君昨日已經吩咐宋管家派人轉告三公主府,先暫停每日的上。
三公主本也打算開口提此事,裴君先一步通知,她自然滿口答應下來,反而還感謝裴君的周到。
裴君出府之前去拜彆祖母,老郭氏還因為崔阜不能來有些失落,“好不容易來個崔小郎君在眼前,沒熱鬨幾日又不能來了,這京城是富貴,可教我說,還不如南望村。”
人老了,確實容易寂寞,但裴嬋還未出嫁,日日陪著祖母,她還如此說,便是意有所指了。
也確實不出裴君所料,老郭氏下一句便是,“你和公主早些生個一兒半女,也省得我總眼饞人家的孩子。”
“祖母,子女緣分急不得。”
裴君披著大氅在屋子裡,熱得微微出汗,借口道:“孫兒要去探望顏相,不能再耽擱了。”
她說完便行禮告退。
“誒——”老郭氏抬手,裴君人影已經不見了,“這孩子!”
裴嬋倒了一杯茶,推到祖母麵前,輕聲勸道:“祖母,阿兄最有成算,您莫要急。”
老郭氏歎氣,“這都多大歲數了,裴司都兩個孩子了。”
“可是……”裴嬋難得提出反對意見,“阿兄決定的事,您也動搖不了,否則當初阿兄也不能入伍。”
”祖母,阿兄是孝順您,才不願意當麵說出違背您的話,而且阿兄這樣厲害的人,為何非要像尋常人一樣為了生兒育女耗費精力?”
老郭氏訝然地看向孫女,“你從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夫妻敦倫,綿延後代,怎教你說的好像沒用一般?”
裴嬋忙解釋道:“孫女是說,阿兄平常很是辛苦,早起晚歸,精力有限,所以心疼阿兄。”
老郭氏不再多想,歎道:“難道我不心疼他嗎?可早些有個孩子,我也對你早去的祖父、父親有個交代。”
裴嬋垂眸,並不接話。
另一邊,裴君到達顏府,顏向陽親自出來接待。
“裴將軍!您來了!”
裴君抬手,輕輕抖掉大氅上的雪,“雪這般大,何必親自出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