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醫館——
兩個金吾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醫館,從隔壁宅院敞開的門跑進去,見滿院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一顫,一同助跑,從牆上翻越到醫館內。
屋子裡,女人聽到動靜,嚇得渾身抖如篩子,將頭埋進孩子懷中。
而那兩個金吾衛衝進醫館後院的屋子裡,看到毫無知覺的兩個護衛,摸了一把他們的頸側,發現人還活著,急匆匆叫了一聲,見沒有回應,便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地扇過去。
兩個護衛頭昏腦漲地醒過來,睜開的眼睛裡都是惛懵。
兩個金吾衛匆匆留了一句“將軍出事了,快起來”,便又跑出去。
兩個護衛恢複意識,晃晃悠悠地爬起來,提水澆醒昏倒的阿酒和兩個女護衛,然後一眾人一同跑出去找人。
兩個護衛跟隨裴君多年,腦子清醒過後,知道將軍肯定不會胡亂奔逃,便反其道而行,向武侯鋪跑。
阿酒沒想到她鋪個床,會發生這樣的事兒,跟在兩個護衛身後踉踉蹌蹌地跑,眼淚模糊了眼睛,滿心都是恐慌。
兩個護衛跑在前頭,剛拐過彎兒,便先後驚喜地喊道:“將軍!”
阿酒跑得胸腔幾欲炸裂地疼痛,一聽到護衛們的聲音,沒有停歇緩和,反倒忍著疼加快速度,一見到前方立著的人,眼淚奔湧而出,嘶啞地喊:“將軍!”
前方,走得極慢的裴君在聽見阿酒聲音的一刻,眼前一黑,握著刀直直地向後倒下去。
“將軍——”
三個人驚嚇地喊出聲,兩個護衛先一步趕到,看著渾身被血浸濕的將軍,不敢妄動。
一個護衛回頭急急地喊:“阿酒姑娘,你快看看將軍!”
阿酒絆倒,連滾帶爬來到裴君身邊,顫抖著手摸向裴君的身體,確認了傷口的情況,又摸了摸脈,便扯起下擺撕。
可她撕了幾下都沒撕動,幾乎要崩潰。
旁邊護衛見她的動作,紛紛撕扯下擺,急切地遞給阿酒。
阿酒忍住哭,儘量穩住手,拿著布條緊緊綁住裴君流血最多的兩個傷口,然後催促一個護衛背起裴君,她又教另一個護衛按住裴君傷口上方,控製流血。
“快回醫館!”
三個人在不造成裴君更大的失血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的趕回醫館。
他們踏進醫館的同時,兩個金吾衛也從後方追了上來,見到將軍的傷情,擔心地問:“將軍怎麼樣?”
阿酒沒工夫回答他們,叫護衛小心放下裴君,然後和木軍醫開始為裴君治傷,兩個醫童也都動起來,進進出出。
阿酒和木軍醫還記得不能教旁人知道裴君的身份,便由阿酒主治,木軍醫打下手,不讓醫童靠近。
兩個金吾衛和護衛們守在外頭,焦急地踱步。護衛們沒能保護好將軍,讓將軍置於險境,更是自責不已。
但是急或者自責都沒有用,其中一個金吾衛想起曹申也在這個坊,便趕到曹申家中請他過來。
曹申趕到後,知道阿酒和木軍醫正在救治將軍,他們隻能乾等著,便安排兩個金吾衛帶量坊吏,將那些刺客屍體全都抬回武侯鋪。
兩個金吾衛先前跟著血跡找將軍,已經記住屍體的位置,是以得了令,迅速便行動起來。
一個金吾衛帶著較多的一批坊吏清理醫館和兩邊的屍體,一個金吾衛帶著幾個坊吏去街上。
隔壁鄰居的宅院是主戰場,死人最多,那家男人跟妻子報了平安,待不住,也上前幫忙。
他不知道裴將軍的情況,抬著屍體,擔心地問那個金吾衛:“大人,裴將軍沒事兒吧?”
金吾衛搖頭,像是說服自己一般道:“將軍福大命大,自然無事。”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罵道:“天殺的歹人,不得好死!”
他的罵聲一起,坊吏們也忍不住唾罵起來,他們檢查發現那些刺客也並非全都死了,甚至恨得想要千刀萬剮這些人,再鞭屍。
還是曹申聽到動靜,製止眾人:“他們醒了,還得審問,大局為重。”
眾人隻能忍下。
待到他們將所有刺客全都抬回武侯鋪,眾人看著二十多個精壯的刺客,咋舌:“裴將軍竟然一人抵禦住這麼多刺客……”
世人皆知裴將軍強,可她究竟如何強,隻有耳聞,京中少有人見過,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崇敬之心更甚。
收好屍體,眾人又抬水去洗刷血跡,以防第二日造成百姓恐慌。
深更半夜,濃重血腥味兒和大片的血跡,眾人想象著激烈的打鬥,越發擔憂也越發向往。
醫館內,隨著時間的流逝,阿酒臉上疲色愈重,神色也越發輕鬆。
與此同時,京中某一處宅院,也有人徹夜未眠,焦躁地等待著……
天光乍現,木軍醫率先走出屋子。
曹申馬上迎上去,追問:“木軍醫,將軍如何了?”其他人亦是滿眼血絲、緊張地盯著他。
木軍醫舉著兩隻沾滿血的雙手,安撫道:“將軍避開了致命處,止住血便無性命之憂。”
曹申舒出一口氣,不再強撐,扶住牆,臉上終於現出一絲後怕。
其他人亦是放心下來,緊繃的心情一放鬆,有人直接哭了出來,將軍在很多人心中有如支住一般,他們都怕她出事。
曹申緩了須臾,又直起身,請木軍醫去看看那些還活著的刺客。
然後,又命一個金吾衛拿了他的腰牌,進宮去稟報陛下。
“老太太那兒,暫時先瞞著,等將軍醒了再說。”
宮裡,明帝得知竟然有刺客在京城刺殺大鄴重臣,氣得砸碎了好幾隻花瓶。
帝王震怒,宮中近身伺候陛下的侍人人人自危,生怕礙了陛下的眼,再沒了命。
待到整個京城徹底醒過來,莫說消息靈通的官員們,便是一些百姓,也感覺到京中有些詭異緊張的氣氛。
而升平坊裡昨夜被吵醒並且看到過一些東西的百姓,有些在私底下傳“鬨鬼”,有些看見被金吾衛層層把守的仁心醫館,各有猜測。
史越山如常到工部坐值,聽到工部的官員們悄悄討論的事情,猜到裴君可能沒死,牙幾乎要咬碎。
他們孤注一擲,卻未能成事,還損失慘重,而且日後裴君身邊必定會加強戒備,再想動手,幾無可能。
她怎麼就這麼命大!
京城中暗潮翻湧,知情的人皆諱莫如深。
明帝不便親自去探望裴君,便讓燕王秦珣代為探望。
阿酒守在裴君旁邊,一直未曾合眼,見到秦珣也隻起身行了一禮,便又坐回去,手始終搭在裴君腕上。
秦珣看著裴君毫無血色的麵容,眼中閃過痛色,亦有滔天的怒意。
“曹申。”秦珣走出去,召來曹申,冷肅地問,“究竟是誰傷她,你可有猜測?”
若是將軍不好,曹申自然要將他所知的全都說出來,但此時將軍已沒有性命之憂,他便要等將軍醒過來,因此隻道“不知”。
秦珣銳利地目光射向曹申,見他隻恭敬地立著,態度堅定,許久,收回視線,不怒不喜道:“你是個忠心的。”
有人刺殺裴君,唯一的線索便是那些刺客,明帝命大理寺接手調查,但刺客大多死亡,活著的要麼傷重而死,要麼稍有神誌便咬舌自儘,審問不到任何。
而他們的武器、衣物、驗屍……皆沒有明顯線索,調查艱難地進行。
唯有曹申,加大人手緊盯史越山。
老郭氏和裴嬋都不知道裴君出了事,曹申讓一個護衛回去,暫時哄騙老太太,將軍臨時有差事。
他還怕其他人,尤其是郝得誌,露了痕跡,再三叮囑他彆出現在老太太麵前。老郭氏和裴嬋便是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暫時瞞住了。
……
裴君足足昏睡了兩日,才蘇醒過來。
阿酒趴在她床邊,感覺到她的手動彈,立時驚醒過來,看見她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喜極而泣:“將軍,您醒了?!”
裴君困難地眨了眨眼,眼睛轉向她,嘴角一掀,虛弱地戲謔:“我又沒死,倒黴的便隻能是旁人了……”
阿酒哭著嗔她:“知道您厲害,您倒是欺負地旁人不敢動您啊~”
“我也沒那麼厲害。”
裴君渾身都疼,疼得厲害,有感覺疼得麻木了。
她也不是頭一回受這樣重的傷,但阿酒每一回都哭成這個樣子,倒教她無奈,“莫哭了,我受著傷還得哄你。”
阿酒極力想要止住淚,偏控製不住,打嗝不止,“不、嗝、不用您哄,您好生、嗝、養傷便是,我去給您拿藥。”
裴君“嗯”了一聲,道:“順便叫曹申進來。”
阿酒想教她安心養傷,可又知道她的性子,氣悶地轉身出去,叫了曹將軍進去。
外頭守著的一眾人得知將軍醒了,紛紛擠到窗下,向裡頭喊話——
“將軍,您怎麼樣?”
“將軍,屬下能進去看看您嗎?”
“將軍,您真的醒了嗎?”
“將軍……”
裴君在裡頭,聽著宋乾、魯陽等人的喊聲,吵得頭疼,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
曹申按照她的原話,衝著外頭喊道:“將軍說死不了,讓你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