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1 / 2)

女將 張佳音 16368 字 8個月前

自太子去世之後,明帝蒼老極快,看起來又有幾分心灰意冷之意,每三日的朝會,他出席兩三次,便會缺席一次,交由燕王秦珣代為主持。

為此,大皇子頗為憤恨,行事越發偏激,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一門心思給燕王找麻煩,根本不顧及為他費心籌謀的人。

信國公府和大皇子關係這般緊密,然這一兩年大皇子行事不妥當,信國公屢次勸說,大皇子不聽取也就罷了,還對信國公語帶指責,雙方漸漸便生了些嫌隙,疏遠不少。

信國公府如此,更遑論以信國公府為首的官員們,自然要趨利避害。

待到大皇子注意到身後有些冷清,且行事不便之後,不知反省,反倒對信國公府乃至其他違抗他的官員都生出不滿。

但他的親娘魯貴妃還明白些事理,不願兒子和信國公府離心,費勁心思的想要重新挽回關係。

自然而然地,魯貴妃的視線便落在了一直還未成婚的侄子魯肇身上。

但她想用婚事拉攏的想法,不止沒能重修舊好,反倒還教魯肇厭煩,更加疏遠大皇子。

於是魯貴妃又頻繁招魯陽的妻兒入宮賞賜,想要拉攏魯陽,但魯陽即便收斂許多,依舊是個混不吝,因著妻子每次入宮回來都要提一些官場上的事兒,對他指手畫腳,魯陽一氣之下,直接將妻子送回了娘家。

魯陽的妻子好不容易回家,再被招入宮,說什麼都不敢再按照魯貴妃的暗示,對夫君胡亂說話,魯貴妃說得多了,她就開始默默垂淚。

久而久之,魯貴妃也就不再招她。

一個信國公府,兩房兩子,沒分家,但全都在外頭住著,尤其是魯肇,久不成婚,信國公自然不高興,但更不喜宮裡的妹妹插手信國公府的事兒,惹得府裡鬨騰。

如今,信國公府也與魯貴妃生分了。

今日朝議,眾目睽睽之下,大皇子對信國公和魯肇故意視而不見,便是信國公和魯肇按照禮數問禮,大皇子也絲毫沒有好臉色。

失道寡助,一眾官員暗暗交換眼神,相較於大皇子,雖嚴厲但是公正、大氣的燕王,顯然更勝幾籌。

而太子去世,也教其他皇子起了心思,隻是明顯不如燕王和大皇子強勢。

但這朝堂之上,眾人心思各異,更盛從前。

不過也有人不受這紛紛擾擾影響。

燕王秦珣肅然而立,雙眼微闔,拒不受打擾。

裴君一身官服,眉目間舒緩淡然,束手立在眾武將之首,並不理會身後。

俞尚書正與刑部尚書楊獻閒聊,神態怡然。

謝家父子並未站在一起,但謝家人的姿態風華,隨便在何處都能成為視線的焦點。

待到太監出來請眾人入內,一眾官員列隊,緩步踏入殿中,站定。

“陛下到——”

官員們凜神肅容,恭迎明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帝落座,微一抬手,“平身。”

一眾官員應聲而起。

明帝眼神極淡地掃了一眼眾臣,道:“眾卿,有事啟奏。”

燕王起始,第一個邁出來,麵容冷靜地上奏。

先太子偏重士子,偏向世家,也顧念舊情,燕王卻半分不似嫡兄,雖接下太子大部分勢力,卻並未事事優待世家和舅舅,反倒隻要是得用,無論是世家、勳貴出身,還是寒門出身,皆不拒。

人皆有立場,並且維護自身所在的圈層的利益,燕王走到這一步非他本願,但他有愛民之心,而民,非是隻有寒民,大鄴之人皆未民,一視同仁。

燕王並不顧及哪一方的利益,隻願大鄴越來越好。

前些年打仗,朝中緊缺,稅收加重,待到戰後,朝中仿佛忽視一般,一直未曾減稅,近兩年大鄴各地還算風調雨順,然百姓手中依舊無存銀。

這是層層盤剝的結果。

此時瞧著無事,若再有大災發生,百姓自身無法抗壓,流離失所,朝中仍需耗費巨大錢財安置流民,長久來看,並非好事。

是以,燕王便奏請降稅,不止於農稅,還有越發繁重的商稅,以此富民。

這件事,燕王秋後便開始上奏,朝中有不少人提出異議,一直未曾決斷。

但燕王固執,每一次朝議都要上奏,無果,就下次繼續上奏,行動並不激烈,隻是不厭其煩地提。

這一次朝會,燕王一站出來,一開口,眾朝臣麵上皆沒有絲毫意外,因為又是減稅之事。

有些人已經反駁的累了,可還是要出言反對。

然而燕王能反反複複拿出新的理由,一個細小的理由他也能放大成對大鄴有大利,反對的官員們卻無法提前預估並且作出準備,隻能臨場應對。

今日燕王直接算起賬,稅收合理減輕,百姓手中多一文錢,慢慢踏實,終有一日會花出去,而商稅降低,成本降低,貨物降價,更多人有能力購買,自然賣出去的更多。

反過來,商人賣出的貨物變多,生意就會做的更大,交的稅自然就會增多,國庫就會充盈。

所以減稅,短期看有所損失,長期看受益更多。

按照燕王所說,確實像這麼回事兒,但世家門閥豪族的利益卻並不能如此算計,朝上諸人反駁再三,而燕王始終不緊不慢,大有這次不行下次繼續上奏之意的淡定。

反對的官員一見,便想要拉攏其他人站隊,早些中斷燕王的所作所為。

有問及謝尚書希望他表態的,也有問及俞尚書、楊尚書等人的。

謝尚書是廣陵謝氏出身,按理應為世家張目,站在反對派一方,然他本人老謀深算,又自信對謝家的掌控,不願得罪燕王,便隻說遵從陛下的決議。

楊尚書任刑部尚書之前做了多年的大理寺卿,為人有些剛正,他也知曉,便並不應和。

俞尚書圓滑許多,口中說燕王言之有理,又說另一方亦有道理,一臉的為難,看似說了一大堆,實際話裡完全沒有一絲確切的偏重。

反對派不甘心,朝臣中間瞧了一圈兒,最後落在跟燕王並肩作戰七年,歸京後卻並不親密的裴君身上。

他們心存期望,裴君一直未曾對燕王所奏之事表態,興許是兩人不和了,會站在他們這方呢?

“裴將軍對此,可有看法?”

反對派中一官員話聲一落,滿朝文武皆看向裴君,連明帝、燕王亦然。

裴君目不斜視,跨出一步,沒有和稀泥,反而冷然地說出選擇:“稟陛下,臣讚同減輕民稅。”

而她的直接,教殿中霎時一靜,朝臣們皆是頓住,各自思量。

燕王眼中有情緒一閃而過,而後歸於平靜。

明帝這兩年越發深沉,輕易教人看不出神色變化,此時也是一樣,他仿若沒看見殿中的風起雲湧一般,淡淡地說:“眾卿隻管暢言便是,今日朕納諫從眾。”

明帝此言一出,燕王一係和反對派之間的氛圍頓時更加緊繃。

裴君還站在中間,在明帝話音落下之後,又重複了一遍她支持減稅的話

她本心當然是讚同減稅的,但先前之所以一直沒有表態,除了避嫌,還因為一點顧慮。

她自認還算了解燕王的為人,因而有些猜測,燕王的目的可能不止是減稅,後麵還有其他打算,隻是不知具體為何……

但燕王一向強勢,在軍中時便能看出來,現在他對那個位子很是有一爭之力,更是強勢。

人都是會變的,即便現下是為民謀利,可太過順遂難免一意孤行,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其實算不得好事。

裴君若是個微末小官,這不需要她操心,但裴君不是。

不止不是,她如今舉足輕重。

裴君明確表態之後,俞尚書和楊尚書一改方才的含糊不清,轉而表示支持。

他們一動,其他觀望的寒門官員便紛紛表示支持,一時間一邊倒的讚成,力壓反對派。

反對派早在裴君發言後,便覺不好,如今見局勢果然傾倒,皆臉色不好。

而此時他們說什麼,似乎都沒有太大作用了……

明帝雙眼微眯,神色不明地看著殿中,片刻之後,方才開口,卻沒有如同他先前說得那般“從眾納諫”,而是推延道:“此事尚不夠周詳,燕王重新整理一份奏折,下次朝議再議定。”

裴君聽著燕王的應答,垂眸。

這些年,明帝與裴君君臣相得,但凡裴君奏事,明帝少有不同意的。

這一次,明帝的口風聽著也像是偏向燕王,但眾臣聽著,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其他意味。

朝臣們悄悄打量裴君,也可能是想多了……

朝堂上,眾位大臣打量的眼神還算克製,待到下朝,眾臣的目光便外露許多。

裴君在眾人視線之下,神色如常地頷首示意,而後和俞尚書、楊尚書一同揚長而去。

下朝之後,俞尚書和楊尚書都要回皇城的戶部和刑部處理公務,裴君官階雖變了,但還擔著金吾衛的差,往常也都是先去金吾衛衙門。

今日俞尚書邀請,裴君便隨二人先去了戶部。

到他們這個位置,不夠敏銳,說不準何時便觸怒了天子,貶斥都是輕的,再有個晚節不保,恐怕都活不到壽終正寢。

兩人皆察覺到明帝的態度有異,自然要與裴君商討。

“陛下君威日重……裴將軍不妨低調些……”

俞尚書說的謹慎,但裴君知道,他話中另外的深意。

明帝一直便極具威嚴,可如今真正讓人不那麼安心的是他的性情莫測,越發難以摸清聖心。

裴君神情平靜依舊,輕輕嗅了嗅俞尚書這兒的新茶,已經不是當年的味道,“我倒也想效仿顏公,隻是若無意外,我的官途還有幾十年,避之無用。”

俞尚書和楊尚書對視一眼,皆有些複雜。

她站在胡子一把的官員之中,顯得整個人越發如青蔥一般年輕清雋,她確實還有大把的光陰能夠虛耗,但也意味著,前程沒有定數。

裴君瞥了一眼兩人的神色,垂下眼輕輕喝了一口茶,而後放下茶杯,道:“兩位放心,我沒有向死之心,非要悶頭一直撞陛下的忌諱。”

俞尚書搖頭,“裴將軍自來便沉穩有加,我等自然放心。”

他們先前的勸說,可不是這樣的意思。

裴君看向二人,平和道:“先前俞大人之言確實有理,是該謹慎些,我與燕王殿下避嫌,兩位也不必事事與我同聲同氣,免得有個萬一,牽連到兩位。”

俞尚書和楊尚書一聽,連忙解釋他們並沒有此意。

裴君抬手,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道:“我並非是虛情假意,隻是走到這個位置,又是這樣關鍵的時候,縱使我問心無愧,想要全身而退,也是需要點氣運的。”

許多的準備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這是裴君的賭局,她沒想拉著無辜的人萬劫不複,“像今日朝堂上那般支持,日後不必做得如此明顯,需要時我會給兩位暗示。”

兩位尚書沒有反駁,但麵上皆有些羞愧。

當年他們與顏相同行,受顏相提攜,從不曾畏首畏尾,可如今到裴君,卻頗多顧忌,還不如一個年輕人無畏。

但這些年金吾衛處理不少大臣,哪怕朝堂上下皆猜測是明帝授意,可於裴將軍來說,屬實是個隱患。

楊尚書本是個寡言剛直的性格,此時實在慚愧,忍不住道:“裴將軍乃是高風亮節之人,一心為公,我豈能膽小怕事、縮手縮腳……”

俞尚書也沒有反駁,他們到如今的歲數,眼瞅著沒幾年便能安然致仕,確實想為後代多考量,不想在大鄴權力交錯的關口折了跟頭,但也沒到膽小怕事的地步,否則於心難安。

裴君站在他們這般年紀的立場設身處地地想,其實完全能夠理解,甚至還能觸類旁通。

“兩位尚且有謹慎之心,不想在官途最後行差踏錯,毀了半生辛苦,陛下是明君,亦是尋常人,如今年事已高,英明幾十年,想必更是唯恐走錯,影響大鄴國運……”

兩位尚書聞言,若有所思,隨後紛紛點頭讚同。

他們這位陛下,為帝兢兢業業幾十年,用人不疑,行事算不得全然磊落,除了早年爭位頗為狠絕,其後所作所為一心全為大鄴。

也沒有過刻意陷害臣子的小人行徑……

兩人又彼此看了一眼,心安許多,“許是我二人多慮了,裴將軍莫要介懷。”

裴君搖頭,輕聲道:“不是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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