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143章(1 / 2)

女將 張佳音 19359 字 8個月前

敵人不想要成就裴君,而朝堂上的大臣皆是男子,不滿意一個女子出現在朝堂上更是大有人在。

於眾臣來說,這是一種入侵,尤其當裴君這一段話迎麵擊下來,許多表麵上正義凜然的官員,心中都生出惡意來,嫉恨、厭惡,席卷內心。

唯有想象裴君的慘狀,方能安撫些許。

為官之人,謀權利之外,誰不想名流千古?憑什麼是一個女人!

這些人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必須教裴君永世不得翻身!

是以短暫地停頓之後,一大群官員吐沫橫飛,瘋狂地圍攻。

那種場麵,仿佛裴君孑然一身站在懸崖之上,所有人都在推她下去,粉身碎骨都不夠,定要她一身臟汙,遺臭萬年。

謝尚書和薑太傅都是一身好風度,見到眾臣這般,一言不發,唯有歎息。

魯肇始終看著裴君,拳頭緊攥,若是手中有個什麼東西,恐怕要教他捏碎。

謝漣則是看著言語之刻薄,猶如汙言穢語一般的朝臣,眼中潛藏著諷刺。

裴君冷眼旁觀著眾人的癲狂,明明站在風暴中心,卻超然物外一般巋然不動,絲毫不見狼狽。

她這一係的朝臣,亦有一部分人動搖,不反口便隻能保持沉默。

事實未定之前,他們可以粉飾太平,堅定地認為裴將軍就是男子,全都是敵對之人的汙蔑之言,為她據理力爭。

而裴君主動承認,於他們來說,亦是打擊。

但利益的維係,並不能因為裴君是女子便霎時崩斷,俞尚書、楊尚書以及一些武將為首的官員,隻是幾息的功夫,便重新抖擻精神,據理力爭。

如今女子之身已不能更改,便要為裴君脫罪,保住她才可再圖後事。

他們引經據典,曆數前朝千百年的不讓須眉的巾幗女子,降低她作為女子為官的不良後果,同時句句不落她不容否認的功績,表明功大於過,最差也要功過相抵。

隻是他們的人數比起另一方來說,實在太少,即便個個能言巧辯,依舊勢弱。

然而不能退,退則斷首,連俞尚書這樣尋常事後穩如泰山,步步為營的人,亦是與崔家主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裴君本人有些話不能說不便說,他們衝鋒在前,對手激烈反壓,最後反倒裴君這個當事人漸漸被俞尚書等人刻意排除在外,隻能袖手旁觀。

兩方分毫必爭,仿佛忘了,真正能夠定裴君生死的人,坐在上首。

裴君緩緩轉身,重新麵對明帝,沒有抬頭去看,也不需要抬頭看。

而明帝作壁上觀,偏偏他一貫如此,沒人覺得陛下的態度有異。

爭吵持續許久,無論是站在下首的朝臣還是坐在龍椅上的天子,都現出疲色。

這時,明帝提出,暫時休朝,此事容後再議。

崔家主一係不願拖太久,生出變數,堅持上奏,請陛下下令關押裴君,令其卸除官職。

明帝態度曖昧,沒說卸除官職,但似乎又是偏向要求嚴懲裴君的一係,言道:“今日朝議之後,將輔國大將軍裴君暫時關押至禦史台大牢。”

此令一出,眾人神色各異。

崔家主等人縱使還有些不滿,但明帝撂下話,修整一個時辰後重新上朝朝議他事,便起身暫時退朝,他們隻能暫罷。

俞尚書等人也不希望裴君以罪身入牢,但沒有定罪,尚有餘地,神情之間到底鬆了幾許。

今日早朝,隻就裴君一人爭論不休,還有許多朝事未議。太極殿有專為朝臣暫時休息的場所,眾朝臣需得一同移步去偏殿。

明帝拂拂袖便走,留下朝臣們麵對方才對罵過的同僚,氣氛便怪異起來。

沉默在文武百官蔓延,眾大臣站在殿中麵麵相覷,有些拿不準接下來該如何,便無人動彈,僵持住。

好幾個兩方不摻和,一直假裝不存在的官員覷著前頭大人物們的神情,心中直呼“艱難”,直想原地消失。

可惜,他們沒有遁地的本事,隻能垂頭耷肩地粘立在原地。

裴君完全不受這氛圍影響,一隻手背在身後,泰然地轉身,跨出第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視線隨著她的身影而動,然後,眼睜睜看著她走了幾步,停在崔家主麵前。

“嘶——”

列在後頭一個官員一時沒控製住,吸氣聲極大,連忙又抿住嘴,低頭嘴角抽搐地降低存在感。

所幸眾人的注意力都在裴君身上,無人關注他。

而裴君沒有一絲被群起而攻的狼狽窘迫,悠然地目視崔家主,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微笑,眼神輕慢地劃過他們,“崔大人先前的叫囂來勢洶洶,如今看來……不過如此啊。”

崔家主等人臉色難看至極,氣到及至,甚至顯露出幾分猙獰之意。

裴君眉目疏朗,一聲大笑,大步流星而去。

俞尚書等人看她到這地步還在挑釁,皆有些不讚同,可她如此,莫名教人安定,遂極有風度地拱拱手,一眾朝臣隨後出了殿門。

崔家主臉色陰沉,眼神狠辣地看著裴君等人的背影。

薑太傅、謝尚書等人踏出殿門,看著裴君等人入了偏殿的一間,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謝尚書回頭看了謝漣一眼,見他神思不屬,便暫時按捺下疑惑。

一個時辰後的朝議,裴君沒有參與,明帝也不知為何,沒有讓人押她去禦史台大牢。

是以朝議之時,裴君便待在偏殿之中,獨自飲茶。

與此同時,裴君是女子之身一事,在宮外流轉開來,其速度之快,不同尋常,顯然有人刻意散播。

而這一事實,霎時引爆京都,引起滿京嘩然。

女子為官,世所罕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因著有人惡意引導,民間大張撻伐。

很大一部分男子口徑尤為統一,無論是士子還是普通百姓,便是原來追捧裴君的人,也紛紛改口遝舌,轉而辱罵她“不守婦道”,甚而有人妄加揣測她在軍中之時與人□□,很多將領,包括燕王都成了私底下桃色意淫中的主角。

男子如此,女子更甚,曾經如何仰慕,如今再提起從前,深惡痛絕,仿佛裴君女子的身份便是罪孽深重。

便是偶爾有人為裴君說話,也會被人群起而攻之,如同瘋狗一般,撕咬著所有對裴君存善意的人。

金吾衛在京中各坊當值,幾乎都碰到了這樣的場景。

他們的將軍是女子這件事,與眾金吾衛乃至於整個京城的衛軍來說,也都如同驚雷一般,震擊著他們的神經。

他們也很難接受,一直崇敬的將軍竟然不是男子,而是女子。

可與沒接觸過裴君的百姓不同,他們更深切地了解裴將軍,無數將士視她為信仰,縱然彆扭,也容不得旁人辱罵她至此。

郝得誌午間在食肆吃飯,就聽到幾個著儒生長衫的郎君大放厥詞,他是個暴脾氣,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將軍是女子”這件事,拳頭已經舉起來。

曹申反應迅速地製住他,警告:“彆動手,彆給將軍再熱麻煩。”

郝得誌呼吸粗重,拳頭握得嘎吱響,極力克製才沒有鬨出暴力事件。

而那幾人見他們有所顧忌,竟然眼神一對有恃無恐起來,倒是不敢多嘴說什麼,但是一邊看他們二人一邊擠眉弄眼,再結合他們方才撻伐裴君時的汙蔑之言,分明是暗指兩人與裴君有什麼。

郝得誌無法忍受,一把甩開曹申,拽住麵前一人的領子,提起來,凶悍無比地喝道:“你們這些人如今的安生日子,是將軍帶著我們這些將士在戰場上一場仗一場仗地拚殺出來的!女人怎麼了?女人他娘的也是老子的將軍!帶我們活著從戰場上回來的將軍!”

“將軍就是女人,也是老子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小人懂個屁!!!!”

沒錯,將軍就是將軍,將軍是女人咋了,女人也是將軍!

郝得誌瞬間清明,那些聽到真相的震驚、惶惑一掃而空。

食肆裡還有彆的食客,郝得誌自然不願意給將軍惹麻煩,狠狠推開抓著的人,掃視一圈兒,“從前將軍一人撐在前,但背後有大鄴萬千將士,絕不容許你們侮辱她!老子有的是法子治你們,有種就繼續。”

他說完,連飯也不吃了,扭頭就走。

曹申在後頭,冷冷地瞥了眾人一眼,便是出了食肆,一身金吾衛官服之下,麵容嚴肅,教人望而生畏。

他和郝得誌返回到金吾衛,見金吾衛衙門內聚集了不少金吾衛,立即命人將一眾郎將和校尉召回,召集眾人在校場上訓話——

“記住你們的使命!金吾衛掌都城巡防,無論朝中發生何事,京城之外發生何事,城內治安有任何閃失,就是你們的失職!”

“金吾衛的規矩不容觸犯,爾等需得更加克己,若有人敢趁此時機生亂,或是怠職,絕不姑息。”

“就算……”曹申不想說出任何不吉利的話,但他受將軍之令,必須得警告金吾衛們,“就算將軍獲罪,處以死刑,金吾衛也不能亂!他日你們若是上戰場,主帥戰死,副將便頂上,誰敢亂軍心,死不足惜!”

站在他旁邊的郝得誌臉色一變,鐵青著臉,根本聽不得這樣的話。

而眾金吾衛神色一凜,一同抱拳,鄭重地大聲響應:“是!末將遵令!”

曹申三令五申,務必警醒起來,不得教人鑽了空子,使京城生亂。

而後,便命一眾金吾衛散開,前往京城各坊跟其他金吾衛轉達他的命令。

羅康裕、魯陽、宋乾三人沒走,亦步亦趨地跟在曹申身後。

他們三人對“裴君是女子”並無惡感,就是震驚、茫然,想要問曹申些什麼,可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郝得誌憤怒不已,跟著曹申進入房內,質問曹申:“將軍現在不知安危,你怎麼能說那麼喪氣的話?!”

曹申沒理會他的質問,轉頭對羅康裕道:“羅郎將,將軍最是重視七娘子,你今日先回府照看好七娘子和孩子們,明日再照常當值。”

羅康裕聞言,沒有任何推辭,直接應下來,他也確實擔心裴嬋。

曹申看向宋乾和魯陽,在兩人的目光之中,淡淡地說了一句:“謹言慎行。”

兩人垂頭喪氣,為了裴君,難得收起那點兒傲慢,老老實實地答應下來。

郝得誌沒有插話,憋氣地坐在一旁,等到曹申又吩咐完三人“各司其職”,讓三人離開,才又繼續質問:“你咋能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但是經過方才的打斷,語氣比之前已經弱了許多。

曹申長歎一聲,滿臉苦澀道:“將軍吩咐的。”

郝得誌一怔,追問:“啥意思?你說清楚!”

曹申搖頭,艱難地說:“將軍似乎一直在做最壞的打算……”

“將軍……”郝得誌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流血不流淚的人,一張嘴,竟然哽咽起來,“那一年,才十幾歲的將軍領著一支百人的先鋒隊,挫了突厥的銳氣,戰局才開始逆轉……”

郝得誌耷拉著腦袋,不願意讓曹申瞧見他眼裡有淚水,“一群硬被推上去送死的新兵,是將軍衝在前頭,不要命地拚殺,帶起士氣……”

“我老郝這輩子隻服將軍一個人,沒有將軍就沒有今日的郝得誌,沒有將軍就沒有大鄴今日的太平。”郝得誌不服,“功勞怎麼就抵不過過錯?憑什麼我們守住的江山,將軍還要讓朝中那些軟蛋拿捏?”

“這世道怎麼這麼不公平?!”

曹申精神消沉,是啊,憑什麼呢?

欺瞞是錯,憑什麼女子之身是大錯特錯?

郝得誌越想越是不服,怒氣衝衝地重重拍桌,“若真是要砍了將軍,我就去劫獄!”

“啪!”

曹申一巴掌拍打在他後腦勺上,斥道:“你是悍匪嗎?將軍提拔你為將,你想給將軍惹出個謀逆之罪嗎?安分些!”

“隻在你麵前說說罷了,我又不會真的去。”郝得誌捂著後腦,尷尬,“我要是真的乾了,將軍也得收拾我……”

曹申沒好氣道:“你知道便好。”

郝得誌揉後腦勺,想要轉移話題,忽然想起一事,瞪向曹申,“你是早就知道將軍的身份嗎?”

曹申一頓,搖搖頭,又點點頭。

郝得誌眉頭緊鎖,“你這是什麼意思?”

曹申解釋,搖頭是因為沒有很早,點頭是因為確實他提前知道一些。

郝得誌不甘心,“將軍為啥不告訴我?我不是將軍最親近的下屬嗎?同吃同住……”

他尋常最愛用住在裴府表示和將軍親近,正說著忽然想起將軍是女子,急忙刹住嘴,麵露尷尬。

曹申看他如此,眼神直白地表示“所以你以為為什麼不告訴你”。

郝得誌撓頭,還是不服氣,“我啥時候給將軍惹過麻煩?你們當我老郝是金吾衛裡這些青瓜蛋子嗎?他們才淨教將軍收拾殘局。”

曹申聲音低沉地說:“將軍給青瓜蛋子收拾殘局,也不是從金吾衛開始。”還要更早。

因為她永遠對年輕一輩兒寄予厚望,不為此生,不怕費心。

……

另一頭,羅康裕三人出了金吾衛衙門,宋乾便抓著羅康裕道:“你回去向七娘子打聽打聽,我下值後去你府上。”

魯陽豎著耳朵聽完,也對羅康裕道:“我也去!”

羅康裕無奈,“去我府上也無用,七娘應是不知情的。”

魯陽立即道:“你夫人不知情,那位木娘子也定然知情!”

反正就是一定要去。

羅康裕隻得答應,隨即問兩人是否留宿。

魯陽馬上點頭,“公府肯定要叫我回去問東問西,我正好躲著不回去。”

宋乾被他搶先,瞪魯陽一眼,也忙點頭。

羅康裕明白了,衝兩人點點頭。

他回到府裡,一問才知道裴嬋去了將軍的宅子,孩子也都帶了過去。

羅康裕先命人安排晚間宋乾和魯陽的留宿,然後才出門前往裴君的宅邸。

裴君現在住的這間不甚大的宅子裡,極其熱鬨。

不隻裴嬋,四公主和姬朝雲也都在,她們也是聽說裴將軍竟然是女子,想到阿酒跟裴君的親密,匆匆趕過來詢問的。

事到如今,阿酒也沒有什麼可瞞著她們的,便承認了她很早就知道將軍的身份。

但是她也沒有想到一直壓在心裡的事兒會突然曝出來,正魂不守舍,根本無心與她們說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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