辻原曜背著雙肩包從旋渦咖啡廳出門的時候,陽光已然西斜,從耀眼的白變為溫暖的黃。幾隻歸巢倦鳥收攏翅膀,晃晃頭,把喙伸到溫暖的巢穴裡,給大張著嘴搖晃,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幼鳥們喂食。
嘰嘰喳喳聲裡,踏著一地昏黃,辻原曜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完美融入周圍行色匆匆的歸家人流。
今天一天的行程滿滿,聽到綁架的消息、趕到晚香堂、在商業街被堵住、最後搭乘一趟飛車到鐳缽街找到種田山火頭、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辻原曜在腦子裡迅速複盤了今天發生事件的整個過程,然後歎了口氣。
總覺得事情要不是不來,讓他閒得在沙發上陪亂步看肥皂劇打發時間。要不是就一股腦蜂擁而至,推著他往前走,讓他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要知道,他可是個退役的士兵,一整個風風火火的下午過去之後,走在路上,精神都一陣疲憊。
亂步更是在那股興奮勁過去之後,差點腦袋一歪,不管來來去去身著製服的人,直接睡在異能特務科的大廳裡。
要不是辻原曜扶了一把,名偵探聰明的腦袋非得在堅硬的牆壁上磕出個大包不可。
想到回到偵探社,連小鬥篷都沒脫,踹掉鞋子就趴在沙發上一秒入睡的亂步,蓋好毯子,和福澤諭吉示意一下就離開偵探社後,辻原曜笑了笑。
幸好,現在的天氣也不冷,沙發雖然不是個睡覺的地方,但起碼也不會感冒。
他腳步匆匆,在天色徹底昏暗下來之前,總算是趕到偵探社的員工宿舍樓下。
作為偵探社員福利的宿舍,辻原曜在加入偵探社之後就得到了一把鑰匙。正好省了他從那間房子裡搬出來之後再物色居所的功夫。得到鑰匙的辻原曜馬上利索收拾東西,抱上小白,毫不拖泥帶水地搬進了宿舍。
暗沉的天沉沉地墜在天上,像極了吸滿水的毛巾,除了翻滾著的黑雲和若隱若現的月光外,就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好像要下雨了。
黏糊糊的風吹來,辻原曜伸手感受了一下潮濕的空氣,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等等。
辻原曜停下動作。
四周昏暗,他的前方隻有一盞路燈勉強工作,有氣無力地在地麵投射出一塊小小的圓形亮光,吸引數不清的飛蛾小蟲圍繞著燈泡亂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這些動作迅速又固執的小黑點圍繞著僅剩的光芒“嗡嗡”飛,流連忘返。
路燈下,亮光和黑暗的交界線上,站著一個黑漆漆的人影。不仔細看的話,沒準會把他和周圍的環境當成一體。
但是辻原曜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他把手伸進大衣裡,攥住自己的武器,什麼也沒發現似的繼續向前走,隻是用餘光觀察那個一動也不動的影子。
隨著他們兩個的距離不斷拉近,辻原曜皺眉,把手從兜裡抽出來。
這影子……越看越熟悉,肯定是自己認識的人。
辻原曜心中確認。
……
走進了,那抹幽魂似的影子映入他的眼簾,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太宰?”
辻原曜疑惑地踏進光芒中,驚飛無數膽小的蟲子。
太宰治有些迷蒙地抬起頭,含糊不清地說:“啊……啊?哦,是你。”
毫無疑問,太宰治渙散的眼神,通紅的臉頰,加上混混沌沌的說法,讓辻原曜把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發燒了?”辻原曜猜測著,伸手去摸太宰治的額頭,期盼著是自己猜錯了。
入手,隔著繃帶傳來的滾燙溫度打破了他的僥幸心理,讓他心下一沉。
“……”因為發燒而反應遲鈍的太宰治眨眨眼,試圖用含混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嘴裡含了什麼的聲音狡辯:“沒,沒發燒,我怎麼會發燒呢……我就是,阿嚏!”
話說半截,一個尷尬的噴嚏打斷了他的狡辯。
“……”
辻原曜雙手環胸,用清澈見底的目光盯著訕笑的太宰治,什麼都不說。
“誒嘿!早上好呀,阿曜,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呀~”
太宰治撓撓頭,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那隻暴露在空氣中的鳶色眼睛不複深沉,反而像一隻靈巧狡猾的狐狸一樣,靈活躲避著辻原曜清澈見底,不含譴責的目光。
“……”
辻原曜看了看頭頂翻滾奔騰的墨雲,又瞅了瞅四周深不見底的黑暗,最後又把目光聚集到太宰治身上。
他挑了挑眉,向來溫和平靜的臉顯現出一股罕見的疑惑,好像他真的被太宰治這種過於違反常識的話語給弄暈了似的。
“太宰,晚上好?”
哦,得了吧。
太宰治閉了閉眼睛,一臉沮喪地說:“好吧,我大概是真的發燒了。”
辻原曜笑了,滿意地揮揮手,把圍繞在太宰治身邊的小飛蟲們走:“好了太宰,你是什麼需要媽媽抱抱的小孩子嘛?生病了就不要亂跑……等等。”
他懷疑的目光在太宰治臉上逡巡,比掛在頭頂的路燈的光更明辨分毫。
太宰治甚至錯覺般感受到一陣來自心底的刺痛,它在為麵對著一個敏銳,又不嫌麻煩,一定會拽他一把的朋友而哀嚎,他在抱怨,在瑟縮,在躲藏。他甚至感受到胸膛裡跳動的那顆器官想要刨開他的胸膛,從裡麵跳出來,藏在辻原曜永遠也看不見的角落。
“太宰,你不會又去哪個角落自殺,把自己搞得一團糟糕之後毫不在意,直到發燒才知道自己生病了吧?”辻原曜隨口猜測著,把背在背後的書包換到胸前,不顧裡麵輕輕抗議的小白,把太宰治軟得像麵條的手臂搭在肩上。
“走吧,生了病需要媽媽背的小孩子。”辻原曜用力拉了一把賴嘰嘰的太宰治,手上輕飄飄的重量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攥住了一張紙,一鬆手就會被風卷走,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黑夜裡。
太宰治隻是稍微一愣神,自己就被辻原曜輕飄飄架起來了。
“啊喂!放開我!”他晃動身體,妄圖把自己從這種姿勢解救出來,“我,我說了,我不是想要媽媽的孩子——曜,你是個男人,彆這麼自然地帶入媽媽的形象啊!”
放開啦!!
聞言,辻原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在說什麼胡話似的:“我當然不是你媽媽,剛剛,我隻是做了個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