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雲圖尚不知他身邊帶的寶劍已引來他人注目。
等店小二為他換了新的菜肴, 他便配著酒慢慢吃起來, 還專門點了話本裡老江湖必備的二兩牛肉和燒刀子烈酒, 一飲一啄之間, 隱隱覺得自己真有種豪氣萬丈的大俠風範。
他正陶醉間, 酒樓裡又走進來倆人, 一個穿紅衣,戴了頂黑紗兜帽, 行走間袍袖拂動,似燎灼火焰般瀟灑肆意。
另一個穿黑衣,麵容用半邊銀質麵具擋住, 隻露出下巴和嘴唇,眼若寒星, 氣質凜冽。
這一冷一熱看似矛盾卻又和諧無比的組合引得坐在酒樓裡的人多看了幾眼, 心底各自猜測著他們的身份。但很快, 這兩人就上了二樓的雅間, 而剛才坐在大堂的和尚書生也跟著走了上去。
這時, 按捺許久的女俠終於忍耐不住, 見安雲圖差不多吃好後, 便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語氣激動道:“可是霜寒君?”
剛享受完大俠餐的安雲圖邊擦嘴邊有些莫名地抬頭:“你誤會了,我不是霜寒君。”
他師兄還失蹤著,連他父親都不清楚行蹤。
“您就彆不承認了, 小女子當年有幸見過您的兵器, 您身邊這把正是那柄三尺三寸長的霜寒劍。”女俠一想到剛剛是這把劍攔住自己, 就激動得臉紅起來,“小女子崇拜您已久,這武林之中,您便是繼琉璃劍主之後的天下第一劍。”
“咳咳咳。”安雲圖沒想會在這裡碰到自家師兄的擁躉,更沒想到自己會被誤認為是霜寒君,本想解釋幾句,結果嘴裡剛好嗆了口水,話也說不出來。
他心頭正苦惱著如何跟人解釋自己不是霜寒君,周圍聽到那女俠所言的其他俠客也紛紛激動起來,圍過來正想看看傳說中名震武林的霜寒君,恰在這時,耳邊一陣破空聲,從二樓某間雅座飛出一柄劍光凜冽的小匕,直直插入安雲圖麵前的桌子裡。
眾人一驚,紛紛抬頭往上看,二樓窗戶打開,露出一張飛揚跋扈、稚氣未消的少年臉。
“你就是霜寒君?可敢與我一戰?”
還沒來得及解釋的安雲圖:“……”
“我說你誤會了可會信我?”
那少年翻身從二樓窗戶跳了下來,也不顧二樓雅座裡婢女們的一陣驚呼,爽快地自報家門:“本少爺是雨落山莊的少莊主柳蘊寧,你若贏了我,試劍大會的那把淵虹劍便是你的!”
安雲圖默默打量著跟前這傻少爺一眼,“那我若輸了呢?”
“簡單,你手上的霜寒劍歸我!”
“……”
安雲圖雖然覺得自己能打過麵前這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少年,但也不願拿師兄的劍做擔保,撿起放在桌上的霜寒劍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原本以為他會與他爽快一戰的柳蘊寧愣了一下,臉上浮出幾分羞惱,拔出劍刺了過去:“你敢無視本少爺!”
安雲圖也沒想到這人這般不講理,連忙回身避過他的攻擊,但見他招式步步緊逼,退無可退,也被激起些少年血性,索性拔劍與他一戰。
霎時,霜寒劍出鞘,冷光乍現,滿室浮出一片寒霜,但很快這劍光便如幻影般消去,仿佛隻是一柄普通長劍。
柳家是兵器世家,自然明白這代表著什麼,柳蘊寧嗤了一聲,嘲諷道:“我道為何不敢與我戰,原不過是個竊劍賊!”
安雲圖也不是個脾氣好的,被他打來打去也懶得再躲,“我都說了我不是霜寒君,但對付你,也不用他親自上場!”
“嗬,就憑你!”
兩個少年先後飛出客棧,以屋頂為戰場打了起來。
而他們越戰越酣的起因——霜寒劍的真正主人,則正坐在二樓雅間裡無動於衷地坐在桌旁。
“不出去看看?”元映好整以暇地喝完了杯中的酒。
律星洲幫他續了杯茶,淡淡道:“不用。”
坐在旁邊的大嘴和尚換了個地方繼續吃喝,嘴上也跟著吐槽道:“小孩子過家家的打法,沒啥好看的。”
鬼麵書生倒是走到窗邊,看熱鬨看了一會兒:“這雨落山莊的少莊主也太不成氣候,身上半點殺氣沒有,也不知他父親是如何教的。”
大嘴和尚邊吃邊道:“都說來搞事,可城主,這些細胳膊細腿的,俺真提不起勁對付他們,還不如落雁城中那些龜公婆娘來得耐打。”
鬼麵書生聞言扭頭看了元映一眼,發現人沒生氣也沒有笑,心下籲了口氣,“你吃你的,哪有這麼多話,城主大人自有安排。”
“不急。”元映吃了律星洲給他夾過來的菜,“等試劍大會那日,你們有得打。”
他們談話這會兒,柳蘊寧和安雲圖的戰鬥已經打了好一會兒,見眼前這人功夫不錯,柳蘊寧對他的態度不及剛才那般有敵意,隻是嘴上還是得理不饒人地道:“我看你底子還行,為什麼要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你是沒長耳朵還是得了失憶症,我不是霜寒君,我是他師弟!”
“師弟?可這劍為何會在你手上!”
“無可奉告!”
“你!”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見自己的問題被無情拒絕,又惱火起來。
眼見著兩人越打越認真,底下柳蘊寧的侍從婢女們焦急起來,一邊追一邊喊:“少爺彆打了,再不回去老爺該生氣了!”
柳蘊寧任性慣了,自然不會理會,而他不收劍,安雲圖也不可能轉身逃走,倆人又是纏鬥在一起。
恰在婢女不知如何是好時,人群中突然走出來一名白衣僧人,麵容清秀,眸裡滿是善意:“可需要貧僧幫忙?”
婢女看了眼前這不知深淺的僧人幾眼,病急亂求醫道:“麻煩大師行行好,勸勸我家少爺,讓他們彆再打了。”
白衣僧人抬頭往屋頂上望了一眼,微微一笑,也不上去阻攔,氣定神閒地站在底下喊了聲“安公子”。
安雲圖聽到似曾相識的聲音,分出神往下麵一看,臉上霎時又驚又喜:“渡厄大師!”
說完,他不再戀戰,從屋頂跳下奔向白衣僧人。
渡厄亦回他一個笑,直至後麵某人還欲提劍刺來,不由麵色一變,連忙拉過安雲圖,朝前揮出一掌,竟是震斷追來的柳蘊寧手中的寶劍。
柳蘊寧看著自己斷了的寶劍愣了一會兒,委屈道:“我又不是真想刺他,你憑什麼毀我的劍!”
渡厄麵含歉意,“還望少莊主見諒,貧僧也是一時情急。您這寶劍價值多少,貧僧照數賠給你。”
安雲圖也是有些後怕,見救自己的恩人還招上這樣的禍事,不由幫他說話道:“渡厄大師,你甭理會他,他家就是造兵器的,一把寶劍不算什麼。”但話是這樣說,他還是走到渡厄身前,替他擋住柳蘊寧,“你要賠找我便是,我是琉璃閣安雲圖,你到時候報我的名號去要錢。”
“要你個大頭鬼!”柳蘊寧氣極,“你們且等著,一個安雲圖,一個渡厄,到時候都彆想進雨落山莊的大門!”
話說完,他扔下斷了的劍柄,領著自己的一乾婢女侍從往城外的方向走了。
一聽這話,安雲圖不由麵露憂色,回頭跟白衣僧人道:“渡厄大師,我可連累你了。”
渡厄搖搖頭,微笑道:“少莊主也就說說罷了,雨落山莊的試劍大會會以武會友,不拒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