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錚仔細分辨,發現這人冰藍瞳孔的顏色似是妖力變幻的結果,拉著他的手不由慢慢滑了下來,臉色些微發沉。
“可笑,現在是選不出了嗎?人族也好意思充當酬神者?”發現不是自己千思萬想的人,虎王殿下變臉極快,說話毫不客氣。
元映眨眨眼,沒說話。
刁錚盯著他,冷冷哼了一聲,將附在眼上的妖力抹去,元映的瞳眸便又恢複成烏黑的模樣。
見到他原來的眸色,刁錚更氣,都不用宮人催促,他就自己飛身離開了花車,高大的背影淹沒在長街兩旁的人群中,無端地看起來有些落寞。
元映目送他離去,宮人催促他戴上那頂白色假發,元映裝無辜,“反正大家都已經看到我不是白發的樣子,剩下的路就不戴了吧。”
他現在的人類模樣似乎足以不讓熟人誤會。
宮人想用強硬手段,但想到他受烏淳照顧,又不禁有些猶豫,他抬頭看了看道旁遊玩妖族的反應,發現他們並未因換了發色而多加指點什麼,便歎口氣選擇放棄。
元映見這宮人似乎管不了他太多,又得寸進尺地戴上那白色貓麵具,對方衝他看來時,他就露出個討好又得意的笑容。
宮人瞪他一眼,想著眸色發色都變了,反正回去都會挨罵,便自暴自棄地隨他去了。
花車遊行很久,需要走遍棲烏宮內的長街。
元映坐在車上任人觀賞,有些百無聊賴,索性坐在被白色紗帳包圍的寶座裡,賞起與平日格外不同的棲烏宮,
平日隻覺冷清寂寥的樓閣長榭,現在處處張燈結彩、笙歌曼舞,瞧起來倒分外有人間煙火氣。
元映又抬頭望向有些昏暗的山頭,蔚藍天幕寥落幾顆星子,些微燈火在山頭明滅,有幾分難解的蕭瑟。
元映突然覺得耳邊的人聲鼎沸有些無趣,他收回目光,低頭看向厚重雅致的祭服漫上的秋霜,明明身處鬨市、周遭遊人如織,可因為少了某個人,再盛大繁華的美景他都覺得寂寞。
“怎麼還不來找我呢,臭狐狸。”他兀自呢喃著,耳邊人聲突然像被按下停滯鍵,莫名一片死寂。
元映感覺不對,順著眾人呆滯視線看去,長街儘頭、光明盛處,有人拔劍而立,銀發廣袖無風而動。
很快,停滯鍵像被解下,有人瞧見那劍上跳動的寒光,驚愕大叫:“帝君又發瘋了,大家快逃!”此話一出,眾人像突遇什麼大難,剛剛還其樂融融鬨市般的長街轉眼亂了起來,大家如無頭蒼蠅般四處奔逃,就連元映花車邊的宮人、車夫都離開了車架,想著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元映卻沒動,看到大家躲瘟疫一樣避開長街儘頭那人,甚至露出了個微笑,隻是笑完,視線莫名就模糊起來,燈火綿延的街市被揉成朦朧的光影。
長街儘頭的某人恍若未覺,拖著長劍步步走了過來,散亂長發下,一雙泛起紅血絲的銀眸狂亂凶戾,似欲毀天滅地。
可當他走到花車下時,他看到白紗帳裡,有個戴著貓麵具的少年,他一動不動,一雙烏眸靜靜覷著他,滿街燈火也一並映在那眼中,亮得有些攝魂。
“你為何不逃?”他聽到自己沒有感情地問。
殷紅潤透的貓兒唇微微勾起,中間嫩挺的唇珠顯得愈發飽滿,開闔間露出整齊的貝齒:“我在等人啊。”
無端地,他感覺有些煩躁,皺起眉寒聲道:“快走,離開這。”
這千年間,光是看到他臉色發沉,彆人便已瑟瑟發抖,可眼前這人卻像是不知好歹,不僅不聽從他的勸告,還從紗帳中走了出來,站到車轅邊,衝他張開手。
“我要跳下來了哦,你得抱住我。”
銀發男人正欲不耐煩地回他一個“滾”字,身著厚重袍服的少年卻已從兩米高的車架一躍而下,花車旁邊的白色繡球被袍擺帶落,脆弱花骨被砸碎,花瓣散落開來,連同那少年一起輕飄落到男人懷裡。
麵具少年嘻嘻輕笑,伶仃雪腕勾著男人的脖頸,“你這不是接得挺好嗎?”
男人困惑地看了眼被自己下意識扔在地上的長劍,又看向自己懷中戴著麵具的少年,嗓音微微喑啞,“你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封寂千年的心臟緩慢地跳動了起來。
像是在期待,又像怕希望落空,它跳得緩慢又凝滯。
麵具少年嘟了嘟嘴,不是撒嬌,更像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歲數增加後記性也變不好了嗎?”
他撤回勾住男人脖子的手,微涼的空氣迫不及待地侵襲那片被溫暖過的皮膚,男人動了動喉頭,沒有順從少年的動作將他放下,幾乎是無聲地,他看著那雙眼睛,小心翼翼念出那個稱呼:
“貓兒……?”
元映撲哧笑了出來,“什麼嘛,你什麼時候叫得這麼肉麻了?”
看到少年這個反應,銀發男人卻沒有失望,他用單手托住少年,另一隻手緩慢朝他臉上探去,白色的貓麵具被摘掉那刻,他似是聽到自己落空的心音。
“哎,你這什麼反應啊?”元映覺得莫名其妙,男人看完他的樣子,又將麵具戴了回去。
銀發男人沒有回話,將劍召回體內,左手托住元映的後背,右手勾住他的腿彎,轉身往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