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文官們麵色都不是很好看,看向廢太子的目光更是充滿了痛心。
對於當朝學子文人來說,江太傅就是他們心中的高山。
他的弟子不說是博古通今,也不能是現在這個樣子,江太傅臨終之前還對這個小徒弟惦記不已,這如何讓人不痛心?
鶴望台上的氣氛微妙,人人都口觀鼻鼻觀心,悄悄觀察著永嘉帝黑沉沉的臉色,然而台下還有人在繼續作死。
在一片的笑聲中,五皇子笑得幾乎快要直不起腰來,好一會兒他才止住了笑,拍了拍身邊太監問,“這酒到底多少錢?”
太監十分機靈地回道,
“回殿下,咱們這玉液酒要是賣到外頭去,確實要一百八十兩一杯。”
五皇子撫掌大笑,聲音刺兒得很,
“看來皇兄還是很體察民情的,這事兒都清楚。”
廢太子沒有說話,徑自沉默著,卻聽到了五皇子得意洋洋地笑道,
“嘖,皇兄怎麼連小世子都沒有贏呀?既然如此,願賭服輸,孤也不為難你,將幾杯一百八十兩的酒喝了。”
他的話音落下,鶴望台上,陪著永嘉帝的陳端表情都變了,下意識的去看一眼永嘉帝,果然看到了永嘉帝麵露慍色,看著五皇子的目光當中都帶上了怒火。
要不是礙於使者在場,恐怕當即就要發作了。
眼見著皇帝越看臉越黑,陳端歎息了一聲,主動道,
“小孩兒玩鬨,兒臣下去看看。”
永嘉帝頷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陳端知道,皇帝這是真的動怒了。
其實金國世子的表現也不過爾爾,出的上聯也不算是什麼難對的對子,要是對上了場上的哪一位進士,恐怕都能夠被懟得啞口無言。
奈何他的對手並不是什麼進士,而是八歲之後就再也沒有讀過書的廢太子。
對出了這麼個對子就已經足夠丟人了,陳源還要給彆人表演兄弟鬩牆的大戲給彆國使者看,皇帝能不生氣麼?
永嘉帝一開始還不知道是五皇子主動挑事的,但現在一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麼不分場合地挑起陳秋和金世子的比賽,若是贏了還好,一句玩鬨就能揭過去,偏生還叫大慶的皇子輸給了金人的世子……
這丟的臉不陳秋一個人的,丟的是大慶皇室的臉,丟的是皇帝的臉。
陳端要是再不下去阻止,恐怕今天的事情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五皇子才話音落下,正想要叫人拿酒來,就聽到外麵有人通傳,
“太子殿下到!”
一溜煙的人齊齊下跪行禮,陳端等到了眾人都起來了,方才對陳源道,
“此事到此為止,不過是玩鬨,何必動真格讓你皇兄喝酒?”
五皇子心有不甘,還想要狡辯,
“皇兄也說了,不過是玩鬨而已,願賭服輸喝幾杯酒而已……”
他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想要示意身邊的太監們去拿酒,卻被陳端喝止了。
五皇子一愣,一抬頭,卻被陳端一個眼神給定在了原地,陳端冷冷道,
“你可抬頭看看,再決定要不要再鬨事。”
五皇子一抬頭,就看到了永嘉帝正在鶴望台上,冷冷地看著他。
陳源嚇得一個激靈。
陳端冷冷道,
“父皇已經看了半個時辰了,你若是不想死,就給孤老老實實的。”
陳源一直到這個時候,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今天到底乾了什麼,腦子清醒了過來,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他本意不過是欺負一下陳秋,卻拉了一個不合適的人來使喚。
被永嘉帝看到欺負廢太子並不是什麼大事,奈何那場他以為是玩鬨的比試,在金世子加入後,已經具有了政治意義。
他這是幫著金人的世子,贏了本國的皇子……
五皇子終於安靜了,接下來一言不發,坐在席麵上老實地喝酒,隻是他心慌得要命,回想今天的行為,腦門上麵冒出涔涔冷汗來。
他生怕皇帝找他算賬,讓太監趕緊去找容妃。
太監也急得要命。
他從剛剛比試的走向漸漸奇怪,就一直想要跑出去稟報娘娘,誰知道因為皇帝在鶴望台上,附近都有皇帝的侍衛守著,壓根就出不去。
此時五皇子被太子訓斥,鬨出了大亂子,眼見得就要被皇帝責罰,太監卻不能傳話給容妃……
等到了此間宴會散去,太監才終於有機會去稟報容妃,誰料他前腳剛剛走,三皇子和五皇子就一齊被傳喚去了勤政殿。
*
皇帝回到勤政殿沒有多久,便大發雷霆,處置了這一回負責宮宴的掌事太監,就連蘇公公這種皇帝麵前的紅人兒,都因為茶水這等小事吃了一頓掛落。
饒是如此,皇帝還是不解氣。
永嘉帝將茶杯往地上一砸,怒喝道,“這種場合是給他們胡鬨的麼?”
“連個對子都對不上來,這個不學無術的東西!另外一個也是,朕寵得他要無法無天了,今次是何等場地,竟敢聯合金世子一起排擠他皇兄!”
永嘉帝確實不待見三皇子,隻是五皇子整出來的這一出更是讓他失望至極。
蘇公公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那……要不要召兩位殿下進來?”
永嘉帝冷笑道,“進來做什麼,氣死朕麼?給朕跪著!”
好一會兒,永嘉帝仿佛才想起了什麼,“算了,三皇子便不必了。”
蘇公公一愣,還以為陛下對三皇子的態度鬆動了,卻聽到皇帝冷笑道,
“要是讓他跪了,恐怕明天又要多幾個江太傅的高徒來折磨朕的耳朵。”
陳端往勤政殿走的時候,就看到了外麵等著的兩個人。
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跪在地上神色惶恐。
陳端沒有看他不成器的弟弟,腳步一頓,在少年的麵前停了停,徑自朝勤政殿內走去。
陳端自然是來為五皇子說話的,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就算是再不成器,陳端也不可能真的放棄他。
隻是顯然,陳端的求情在盛怒的皇帝麵前壓根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因為他來求情,也被永嘉帝罵了一頓。
饒是陳端脾氣還算不錯,因為弟弟被罵成這樣,出來的時候也沒有給陳源任何好臉色看。
五皇子真的被嚇到了,連身邊的陳秋都顧不得理會了,就想要叫住他的皇兄問問,誰成想蘇公公出來了,在他們背後咳嗽了一聲。
皇帝給五皇子的責罰格外重一些,罰了杖責十下,禁足兩個月,還讓他罰抄經書,好好地修身養性。
聽到杖責,五皇子嚇得臉色都白了。
隻是還不等他哭天喊地,他身邊那幾個平日裡跟著五皇子的貼身太監們,就直接被拖下去扔進了慎刑司,慘叫聲傳來,嚇得五皇子也不敢喊了。
皇帝這一次的雷霆之怒,讓守在清勤政殿的太監們都覺得兩股戰戰。
五皇子也被嚇到了,他從小受儘寵愛,還是第一次被杖責,直接被嚇得哭嚎起來。
奈何皇帝這一次動了真格,哪裡還管五皇子怎麼哭?
皇帝就連最嬌慣五皇子的容妃都一塊兒遷怒了,要不是看在陳端新封太子的份兒上,恐怕禁足的人得多帶帶上一個容妃娘娘。
反倒是,這一次,少年的責罰是看起來最輕的,僅僅隻是罰抄四書五經五十遍,限期一個月交上來。
抄書看起來是個輕鬆的活計,不過五十遍,卻也足夠少年日夜不休地抄寫了。
皇帝對五皇子大發雷霆,到底還是留了情麵的,區區十杖而已,且不用說太監們必然會放水,就算是不放水,和上一次少年三十杖被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薑小圓偷偷飄出去看了看五皇子被打板子的場麵,十分掃興地回到了少年的袖子裡,嘀咕道,“就是在放水嘛。”
就是輕輕打了一下,五皇子就叫得比殺豬還慘,和上次打少年的力度想比,簡直是可以算作撓癢癢了。
少年笑了笑,推著輪椅朝建章宮前去,“聖旨應該快到了,目的達成就好。”
他並沒有告訴小姑娘,五皇子的麻煩還在後麵——紅鳩毒再次被勾起,接下來的半個月裡,五皇子應該會很難過,他很快就知道,比起那種頭疼欲裂的滋味,十板子又算的了什麼呢?
薑小圓卻有些悶悶的,不怎麼高興得起來。
其實在原著裡麵,壓根就沒有金世子與少年比試的這一段,少年一出現就被汙蔑偷了五皇子的東西,還鬨到了皇帝麵前。
皇帝當即大怒,和五皇子灑灑水一般的懲罰不同,他一開口就是三十杖,要不是少年機智化解,洗脫了嫌疑,恐怕真的要被打死在勤政殿外了。饒是攔住了,少年也在混亂之中再次受傷,才剛剛養好的身體更加病重。
那一年,少年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
五皇子這次鬨得這麼大,要是陳端不阻止,恐怕五皇子還會逼著大病初愈的少年喝酒,這件事都快上升成外交事件了,和原著裡少年被汙蔑偷東西完全是兩個概念。
但是,一個人十板子輕飄飄揭過;
一個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差點被打死在勤政殿外。
這樣的對比太慘烈了。
想到原著劇情,薑小圓就忍不住萬分慶幸,幸好她的蝴蝶翅膀那一下子扇得夠給力,不然少年才好不容易養回來的身體,要是再被糟蹋的話,恐怕真的就要變成原著裡麵那個病懨懨的暴君了。
但是這也提醒了薑小圓。
永嘉帝今天的仁慈不過是礙於前朝文官們的口誅筆伐,此人壓根對少年沒有一星半點的仁慈之心。
少年的處境確實比原著當中好了不少,可仔細說起來,他仍然是永嘉帝和容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雖然現在少年因為在朝堂上有了存在感,永嘉帝和容妃有所顧忌,但是一旦少年重新沉寂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恐怕退一步,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薑小圓也是此刻,才能深刻地理解少年為什麼以前總是帶著一種瘋狂的賭徒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