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想起來了當時朝中見到了洪州府的奏折之時, 是如何上下震動的。
一開始,就連崔建都不相信,更不用說皇帝了。
江南其他州府回複的消息都十分糟糕, 欽州有太子鎮守, 糧食也十分充足,也死了將近上千人!就這樣, 都算是在其他州府附近當中, 情況最好的了。
可是洪州府不一樣。明明多出了三萬流民,應該是條件最差的一個州府了, 而且從頭到尾,朝廷一粒糧食都沒有發, 卻像是個奇跡一般,死傷僅不過十來人!
當初洪州府四處借糧,朝廷卻也知道洪州府的情況,大概都是默認放棄了。
但是朝廷發了糧食的死傷無數,這一個仿佛是被所有人放棄了的州府, 竟然是裡麵死傷最少的。
當初堅持不肯給洪州府發糧的大臣們都臉上火辣辣的, 恨不得鑽進地裡去。
自然也是有人要質疑。
但是燕晉的折子上寫得清清楚楚——每一筆糧食都有記錄,全是靠著燕晉這段時間裡剿匪所得。
之所以沒有凍死人, 卻是因為燕晉之妹捐獻出來了一種擋風耐寒的布匹,才庇佑得洪州府城外的流民, 不至於在寒潮中遭受如此重擊。
這份折子出自燕晉之手, 可以說是文采斐然、邏輯嚴密。大臣們想要質疑都找不到絲毫漏洞,反而, 如果燕晉說的都是真的,那洪州府能夠有現在的成果竟是完全可能的!
他們真的在絕路中,找到了一條生機!
崔建也不得不相信了, 而且燕晉這個人,辦事確實是極為漂亮的。
崔建動身來洪州的時候,燕晉還送上來了第三封折子——卻是一封陳情的折子。
折子裡解釋了當時事出從急才緊急控製了洪州,卻是絕無二心,隻願意如蕭將軍一般,為陛下穩定江山。
這一封折子不管說的是什麼,隻要燕晉表一個忠心,皇帝就知道了燕晉的立場,當然會大為感動了,整個朝野上下自然也就交口稱讚。
所以崔建這一次不僅是被命為了洪州府新知府,更是被派去驗證洪州府情況的——若是此事為真,崔建手中,便有加封燕晉為節度使、賜封其妹為郡主的兩道聖旨。
燕晉當初奪權一事不僅會被忽略不計……還會立下極大的功勞!
崔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與太子講了一遍,卻見得太子越聽麵色越是陰沉,聽到燕晉加封節度使的消息之後,更是差點沒有把手裡的茶杯都給捏碎了。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問道,“既然如此,崔叔,那燕晉派人攻打我欽州府官兵數千之事,若是我……”
崔建朝他搖了搖頭,“如果燕晉在欽州府的功績是真的,此事不可為啊殿下。”
太子還要說什麼,卻聽見了有人來報,
“殿下!不好了,有消息傳來,河清府大亂!叛軍稱王了,要自立為大梁!”
話音落下,太子和崔建都站了起來,神情都是如出一轍的震驚。
當時,因為河清府的叛軍大亂,官兵全軍覆沒,連一個傳信的人都沒有放出去,於是一開始,隻有周圍的幾個郡縣才接到了消息。
要不是黑甲衛的密探消息傳得快,洪州府得到消息恐怕比欽州府還要晚。
崔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殿下,你剛剛所說之事,且罷了吧。”
太子也沉默了,如果之前他還能拿燕晉殺欽州官兵之事當成把柄與燕晉鬥上一鬥,現在
大梁叛軍都起來了,江南兵力不足,隻能依靠燕晉鎮壓,饒是他做再多的手腳,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扳倒燕晉了。
崔建想了想,“河清府離欽州不算遠,殿下,那燕家之事,我幫你去盤桓一二,都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殿下還是先行回汴京吧。”
太子笑了,“回汴京?崔叔不是不知道孤現在的處境吧?”
崔建沉默了。
實在是太子這兩年裡和皇帝的關係越發緊張,這一次派他下江南,本來差事辦得還不錯,卻遇上了寒潮。要是沒有燕晉的襯托,太子恐怕還能勉強交差,偏偏有一個政績斐然的燕晉,和他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太子手裡的欽州官兵才剛剛折損了數千,本來可以拿來抵禦大梁叛軍的軍隊全沒了,自然扛不起這重擔,那就隻有一個燕晉了。
到時候鎮壓叛亂的是燕晉,政績卓越的是燕晉,豈不是襯托得他這個太子平庸至極?
這讓人如何能夠甘心?
太子最後深呼吸了一口氣道,“崔叔,孤再看看情況……”
崔建規勸無果,也知道太子大概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消息,便也搖搖頭。
隻不過,崔家到底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饒是崔建不讚同太子留在欽州的舉動,也照樣和太子商議了如何營救燕家一事。
實在是這兩年的時間裡,太子一黨,被皇帝打壓得極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