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夫妻的案子一開始是由厲卿審理,斯溫德勒並沒有插手。
或者說。
和桑唯有關的事，他都不怎麼想插手。
直到現在查出桑唯不是他們親生女兒，而收養的桑明歌反而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斯溫德勒坐在審訊室。
隨意掃了兩眼桑先生，也許是心理作用,但確實沒有在桑先生麵上找到和桑唯的相似之處。
他垂下纖長眼睫看筆錄。
一抹聖光注入桌角透明的小瓶子,像螢火蟲散發出幽幽光芒。
厲卿眸色犀利：“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桑唯不是你親生女兒的？”
桑先生額頭冒著冷汗。
他腦子像團粘稠的漿糊,分不清厲卿是第幾次問這個問題。
——帝國審訊嚴禁精神力施壓的手段,目的是為了防止有人受不住精神壓迫屈打成招。
可現在。
明明沒有精神力施壓，桑先生依舊從厲卿身上感受到深深的壓迫。
他咽了口口水，重複早就回答過的問題：“在8月12日,我發現了桑唯不是我們親生女兒……”
聖光並沒有任何變化。
依舊散發著盈盈光芒。
斯溫德勒抬抬眼，似是隨口一問，“哪一年？”
桑先生：“什麼？”
斯溫德勒：“哪一年發現的？”
桑先生額頭冷汗更多,知道自己避無可避，遲早會被挖掘出所有真相。
即便他能抗過去,錢女士也未必能抗得住。
這種連續幾天幾夜不睡覺，回答重複問題的煎熬,他不想再忍受了。
桑先生深吸一口氣，“我要見陛下。”
厲卿略有幾分譏諷：“你沒入獄之前陛下都沒見過你。”
桑先生：“陛下這次會見我的，這事和桑唯有關。”
斯溫德勒：“我會告訴陛下你的想法。”
他撩起眼皮,碧綠色的眼眸泛著幽幽冷光,已然有幾分不耐。
“現在,回答問題。”
桑先生像是隻會說這一句話：“我要見陛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他宛如溺水的魚兒,呼吸越來越急促，大口粗重喘息，“讓我見陛下！！”
斯溫德勒站起身離開。
厲卿跟上,“他想要和陛下做交易。”
斯溫德勒懨懨回：“是呢。”
看吧。
這個世界多肮臟，隻要有交易，隻要利益足夠大，什麼都可以踐踏。
厲卿：“不能讓他們得逞。”
“教廷是獨立的。”
也意味著司法獨立。
她停頓了下，“我把案件審理發布星網，眾目睽睽之下，哪怕有交易，陛下也得忌憚幾分。”
斯溫德勒嗯了聲認可她的做法。
兩人走到岔路一左一右分開。
斯溫德勒望向黑漆漆的長廊，似是藏匿著醜陋的靈魂，他走過去，長廊亮起一盞盞燈，亮如白晝。
……
陛下的回應來的很快。
他同意聽聽桑先生有什麼重要的事，畢竟皇帝準備收養桑唯，就算是養父，了解一下也沒錯。
桑先生舔舔乾澀唇瓣，“這件事，我想隻有我和陛下兩人知道，是很重要的秘密。”
厲卿冷淡說：“彆得寸進尺。”
皇帝：“既然如此，那厲小姐就先出去。”
厲卿：“審訊者有權利在這裡。”
皇帝暗含警告：“厲卿。”
厲卿油鹽不進，壓根不理會皇帝威脅的語氣。
皇帝最煩教廷。
尤其是現在斯溫德勒的信徒越來越多，以前皇室好歹能有三個以上SSS級覺醒者與教廷分庭抗禮，甚至壓過教廷。
現在呢？
斯溫德勒的模樣就好像要狠狠揍皇室一頓。
是不是哪一天教皇就能來審判皇帝了？
他快氣死了。
這會兒發火根本不是想要聽桑先生到底有什麼秘密，純粹是要立威。
“你要和皇室作對嗎，厲卿？”
厲卿聳聳肩，選擇出去。
皇帝更憋屈了。
看向桑先生的目光多幾分遷怒，如果他說不出什麼有價值的話，一定要他好看。
桑先生：“桑明歌是裡卡爾族的人。”
皇帝一愣，驟然想到自己是視頻通訊，大聲嗬斥：“閉嘴！”
——他對電子產品並不信任，時刻都在擔心被竊聽。
“我會親自去找你，在此之前，你一句話也不要說。”
桑先生提著的氣鬆了下來。
知道皇帝會保他，“我可以不說，但我想休息。”
皇帝心中冷笑。
這就開始提條件了？
“哪怕是犯罪者也要有人權保障。”他適當安撫有用的桑先生，然後問，“桑明歌現在在哪裡？”
桑先生閉嘴不說話了。
皇帝冷笑，“你不說，我找到她，這件事就和你無關。”
桑先生：“她沒有地方能去，就在我家。”
他倒是想把桑明歌藏起來，可厲卿抓人抓的那麼迅速，他也得有時間藏啊。
皇帝象征性安撫兩句後切斷通訊。
桑先生抓緊時間睡覺。
兩人都忘記審訊室是有攝像這件事。
…
厲卿在智腦看著他們的交流。
“裡卡爾族？”
她隻在傳說中聽說過。
據說能夠治愈基因病，哪怕再嚴重的基因病也能治愈，即便是已經陷入狂亂，精神體異化的SSS級覺醒者也能夠被治愈。
除此之外，當代各種醫學難題他們都能解決，堪稱醫學奇跡。
由於裡卡爾族被杜撰的太過神奇玄幻，現代人民更傾向於這是老祖宗們被基因病逼到走投無路構造出的心理安慰。
可桑先生卻極為確定的說“桑明歌就是裡卡爾族的人”。
而皇帝也相信裡卡爾族的存在。
厲卿思忖片刻，關了智腦。
決定親自去見一趟桑明歌。
她比皇帝先到桑家彆墅。
因為正好與案件有關，所以把人帶走也很容易。
比如說，做個親子鑒定。
——桑唯的基因在基因庫中，桑明歌在被桑家收為養女之前，並沒有任何記錄她有登記過身份。
來曆成謎。
桑明歌跟著厲卿離開，有幾分不解，“不是前幾天已經采集過血液了嗎？”
厲卿：“出了點問題。”
桑明歌這幾天過的很驚慌。
她從小都沒離開過星球，哪怕離開星球到了戰亂星球也碰到了護著她寵著她的桑家夫妻。
沒經曆過事兒。
這會兒可謂是六神無主。
厲卿安撫她：“你彆緊張，就和上次一樣隻是單純采集血液。”
桑明歌點點頭，又咬了下唇，“我真的是桑爸爸的親生女兒嗎？”
厲卿：“親子鑒定顯示，是的。”
“桑先生也親口承認了。”
桑明歌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她能鼓起勇氣離開星際，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家庭氛圍壓抑，尤其是媽媽回來的那段時間，她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桑明歌不喜歡媽媽。
因為媽媽看她的眼神不像爸爸那麼充滿愛，她不愛她這個女兒。
以前桑明歌不知道為什麼。
直到上次，媽媽再次被爸爸帶回星球，恢複了記憶，休息療養。
深夜。
她聽到爸爸媽媽在爭吵。
爸爸說：“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們能做的已經做了，該找的地方也都找過了，現在又有了明歌，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嗎？”
媽媽：“她不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還不知道在哪裡受苦，我怎麼能安心留在這裡？”她抹了把淚，堅韌說，“你不想找可以，但彆阻攔我。”
爸爸歎息：“明歌怎麼不是你的孩子？我們親手撫養她，我們見證了她的成長，見證她從小不點慢慢長大，她怎麼不是我們女兒呢？”
“血緣就那麼重要嗎？”爸爸不解的詢問。
媽媽則是憤怒，“你可以把不認識的孩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寵著愛著，我做不到。”
“還有你說的，血緣很重要，她是從我身上掉下去的肉，我可以養明歌，因為她也是被抱錯的孩子，她是無辜的，但我不永遠做不到把她當親生女兒。”
她捂著臉忍不住哭。
“你知道我們的能力，我們的孩子也會有，萬一她被發現了這種治愈能力，再被抓起來當成可以循環使用的醫療機器對待……”
後麵的桑明歌就沒聽到了。
全是哭聲。
但她已經被震驚的說不出話。
族人隻是說他們家丟了個孩子，但她從來不知道她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
可想想卻又在意料之中，怪不得媽媽不喜歡她。
爸爸是喜歡她的，但那種喜歡總是充滿愧疚和彌補。
桑明歌得知真相後看的越發透徹。
也越覺得親情虛假。
最終實在受不了壓抑的家庭，痛苦的真相，選擇逃離。
她也曾想過親生父母是什麼樣的，或許就是像桑先生和錢女士這麼溫柔善良，但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就是她的親生父母。
桑明歌忍不住問：“桑爸爸犯了什麼錯？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厲卿：“還沒審完。”
桑明歌：“那犯的罪嚴重嗎？”
厲卿：“看如何定義。”
看桑先生和皇帝如何狡辯。
懸浮車停在教廷門口。
她狀似不經意問：“你之前在H30星是怎麼生活的？你的爸媽呢？”
桑明歌一慌：“我沒有爸媽。”
“就，就和大家一樣生活，靠國家給補助。”
她的偽裝實在太差，即便沒有經過專業訓練，也能一眼看出她在撒謊。
厲卿領著她進教廷：“從小就是一個人生活嘛？戰爭沒開始之前呢？”
桑明歌答不上來了：“問這些做什麼？”
沒走幾步就被皇家衛隊請到了一個莊嚴肅穆的房間。
皇帝親臨。
排場很低調，但該有的威嚴一點也不少。
他看向桑明歌，微微笑著：“這是明歌吧？”
桑明歌：“是我，您是？”
皇帝身邊的管家立刻說：“這是皇帝陛下。”
桑明歌聽到皇帝，立刻恭敬許多。
也許是因為這奢華威嚴的排場。
也許是管家傲慢卻又高貴的神色。
這些都是至高無上權力熏陶下的產物。
更何況，在裡卡爾族的曆史中，皇帝永遠都是一副□□□□的恐怖模樣，更是囚禁裡卡爾族，榨乾他們最後一絲價值的罪魁禍首。
桑明歌本能的生出幾分怯然。
皇帝卻比想象的溫和許多，“你父親是我得力的屬下，我來看望看望他，你也是來看望他的嗎？”
桑明歌在他溫和的態度下逐漸放鬆警惕，回著皇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