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的衝擊實在太強。
靳言戈霍然起身,全然沒有往日的運籌帷幄，語氣雖然儘量繃緊沉穩，但仍透露些許怒與痛。
西蒙森一世生出一股暢快。
“當初將軍殺我父兄,恐怕沒料到會有今天吧？”
他看向靳言戈隱忍的神色。
不難想象這位將軍麵無表情之下，洶湧澎湃的痛苦,和滔天怒火。
西蒙森一世笑了，“靳將軍,讓我看看，下一個讓誰死？”
隨即切斷了通話，也切斷了直播。
屏幕陷入黑暗。
靳言戈站立良久，桑唯死前最後的畫麵揮之不去。
她甚至都沒有等他做出選擇。
是因為猜測，他會選擇救更多的人而放棄她嗎？
所以才自救。
馬校長回過神，好似蒼老了幾分：“將軍,我們還需要您主持大局。”
靳言戈閉了閉眼，咽下所以的苦痛悲傷，又是沉著冷靜的將軍。
……
同一時間。
洛洛倫軍校新生軍訓賽事向來熱度很高，名場麵出圈的年年都有。
比如去年，蘭德爾以一張“倉皇出逃”的表情包出圈。
再比如前年,參賽選手因“社恐”而不敢與任何人交流,可她拿的任務卡偏偏還是一位能言善辯的軍師角色,最終因“社恐的十大社死瞬間”而出圈。
這些出圈雖然有幾分荒謬,但本質還是搞笑。
可誰也沒想到。
今年竟然以“一名新生死亡”而出圈。
＃西蒙森海盜殺死桑唯＃
直播畫麵乾脆利索，西蒙森一世甚至沒有多一句廢話,直接掐斷桑唯的脖子。
【臥槽！點進來之前,我以為是誰淘汰掉了未成年，怎麼，天,怎麼可能真的突然，就死了？】
【我真的懵了，洛洛倫軍校好歹是個軍校啊，怎麼能讓海盜溜進去，還深入比賽場地？！】
【看到熱搜我是不相信的，未成年的光之部還沒正式成立，對啊，她還未成年啊，馬上就要過十八歲生日了。】
【好難過。桑唯在首都星連個親人也沒有……】
【我不信！上次未成年宣布死了還舉辦了葬禮，她都活了過來，這一次肯定也還活的好好的！】
【未成年明明那麼強，為什麼會死？她的光呢？這麼多軍校生還有SS級的選手，為什麼不反抗？有沒有一點軍校生的熱血了？？就這麼坐以待斃嗎？！】
【是不是沒看規則，不能用精神力，機甲會壓製參賽選手的精神力和技能，主操控台被海盜控製了，選手根本不能自主脫下機甲，至於反抗，選手的坐標都一覽無餘，沒有精神力就是普通人，海盜裝備精良，你告訴我怎麼打？？】
……
此時荀諶正在開會。
原本今天是沒有會議的，但他刻意與未成年拉開距離，不去看未成年的比賽，臨時加了場會議。
進行到一半的時候。
私人智腦響了。
正在彙報的經理停下滔滔不絕的講話，很有眼色的讓荀諶接通訊。
荀諶的私人智腦一向都是貼腕震動，隻有緊急通訊過來才會響起。
上次響還是因為星獸潮入侵。
他接了通訊。
“荀先生，我是洛洛倫軍校的傅校長，情況緊急，需要借您的技術團隊用一用。”
荀氏集結了帝國最頂尖的技術人才，洛洛倫軍校使用的機甲主控台就是荀氏出產的。
荀諶：“好。”
“能問一下，是出什麼事了？”
他抬手示意解散會議，直接去了技術部。
傅校長長話短說：“西蒙森海盜團入侵了洛洛倫軍校，掌控了機甲賽的主控台，占據了新生賽事的比賽場。”
荀諶：“我們馬上就到。”
“學生們安全如何？”
傅校長沉默了兩秒，“有一位同學犧牲了。”
荀諶眼皮微跳。
他垂下眼睫，壓下這種怪異情緒。
明明經曆過戰爭，見慣了各種死亡，各種生離死彆，在彌漫著猩紅血液的廝殺中，隻留下一片麻木。
荀諶自問。
他還有憐憫心嗎？
他沒有。
結束通訊，荀諶帶領技術團隊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洛洛倫軍校。
何助理小心翼翼詢問，“荀總，您看熱搜了嗎？”
荀諶：“怎麼了？”
何助理不知道該如何委婉，但想到荀諶在星獸潮來臨的將近三年時間，一定有直麵死亡的勇氣？
“桑唯小姐，可能有點不太好。”
他聲音更低，像是怕自己提高聲音惹怒荀諶一樣。
荀諶眼皮重重一跳，打開智腦。
桑唯死亡的熱搜還在星博掛著，後麵還跟了個“爆”字。
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好像心底空了，徒留白茫茫一片，就像他家隔壁的充滿□□色晶瑩霧氣的彆墅。
可這團霧氣中，沒有會拿著探雪，笑靨如花的未成年出現。
何助理小聲提醒，“荀總，我們到了。”
荀諶：“你們先去。”
他聲音一如往常，清冷而寡淡。
何助理卻覺得。
荀先生真像一副染了血的水墨畫。
他到的時候，發現斯溫德勒和許之鶴也在，兩人麵色都不是很好。
溫德勒往常最喜歡帶著微笑溫柔麵具，此時卻唇線緊抿，像繃到了極致的弓，箭在弦上，對準敵人，身後卻沒了最想要保護的人。
許之鶴眼中的紅色和黑色來回變幻，不知道在做什麼自我掙紮。
至於靳言戈。
他看起來和往常一樣。
短暫打了個招呼後，技術團隊開始試圖奪回主控台的操控權。
沒有人說話，隻是默默垂頭做自己的事。
氣氛沉默的壓抑可怖。
何助理明白這種感覺。
如果人還沒死，還停留在做選擇的階段，一切還有轉機。
現在人沒了。
三魂六魄跑的就剩下個空蕩蕩的軀殼，麻木而機械的處理著剩下的殘局。
何助理心想。
不知道這群大人物對桑唯有多少在意，但應該是有點傷心吧？
應該不至於像三魂六魄全跑了那麼傷心……吧？
沒過多久。
荀諶進來了，他眸色淺淡，氣質比往常要清冷許多，“情況怎麼樣了？”
靳言戈把情況大致說了下。
他正試圖進行協商，既然西蒙森一世想要報複的是他，那可以用他和學生們做交換。
隨便西蒙森一世如何折磨他。
“他想看你痛苦。”斯溫德勒站直身體，碧綠色的眼眸如同鏡麵一般，無波無瀾，“對於道德感高的人，良心的譴責比身體的折磨更痛苦。”
很顯然。
靳言戈屬於道德極高的那類。
斯溫德勒：“告訴西蒙森一世，我有複活他父兄的辦法。”
傅校長震驚：“死而複生？”
斯溫德勒瞥了他眼：“假的。”
傅校長更憂心：“可一旦敗露，對方難免會惱羞成怒……”
“但可以拖延時間，確保這段時間學生們的安全。”荀諶問技術人員：“還需要多久？”
“半小時左右。”對方回。
荀諶和斯溫德勒對視了眼。
斯溫德勒路過靳言戈的時候，指尖飄過去許多聖光注入靳言戈身體，“彆太緊繃，等會兒還需要你。”
馬校長深以為然。
靳言戈也就是看起來挺正常的。
然而這會兒腦子都沒了。
……
賽場內。
西蒙森一世切斷了直播和通訊，扭頭看到學生們仇恨但卻無法動彈的麵容，勾唇笑了笑。
看。
這表情多有趣。
他哼著小曲興奮離開。
路過桑唯時腳步忽然一頓。
剛剛注意力全在靳言戈身上，並沒有仔細看桑唯，但僅僅那一晚也足夠讓他感到驚豔。
如果她活著一定是個禍水。
但她現在死了。
西蒙森一世嘖了聲，彎腰把人抱起來。
小隊長見狀猛地站起身，又挨了一拳——剛剛桑唯死的時候，他就因為反應激動被揍了一頓。
他依舊堅強不屈。
“你要做什麼？！她已經被你殺你了！你還想做什麼？！”
頭盔卸掉，他沒想到裡麵的小廢物是桑唯，更沒想到桑唯竟然會這樣死掉。
未成年明明那麼耀眼。
那麼古靈精怪，一雙貓眼靈氣十足，現在卻死氣沉沉的躺在地上。
死後……
死後還要被侮_辱！
小隊長：“放了她！你想要解氣衝我來！”
他身旁的同伴也站了起來。
緊接著聚集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無聲的表示支持。
西蒙森一世毫不在意：“好了，等會兒和靳言戈通訊，輪流殺掉他們。”
小隊長恨得咬牙，眼神噴火的盯著他，但因為精神力被機甲壓製，而機甲的主控台又被海盜控製……
他深吸一口氣。
等等。
機甲裡麵好像有自_爆裝置，可以跳過主控台直接進行。
小隊長安靜坐下。
默默做了個決定。
……
西蒙森一世抱著桑唯進了房間，將未成年放在寬大的圓桌。
盯著桑唯看了會兒。
怪不得靳言戈會這麼情緒大慟。
西蒙森一世有點可惜。
這麼個尤物竟然被自己掐死了。
早知道就換個人威脅靳言戈。
他給控製主控台的屬下通訊，“把編號222的機甲脫下來。”
不出片刻。
桑唯的機甲就自動脫落。
西蒙森一世將機甲移開，垂頭盯著這濃墨重彩油畫般的絕色，此刻，語言是匱乏的，貧瘠的，完全無法形容眼前的美景。
小西蒙森進來了，他見一哥正癡迷盯著一具屍體，撇了撇嘴，真是變_態無下限了。
他坐在懸浮椅，腿一漾就輕飄飄飛到了西蒙森一世身邊，“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西蒙森一世目光癡迷：“她像個藝術品。”
小西蒙森知道自己一哥有收藏癖，特彆喜歡收藏漂亮的東西，他百無聊賴的望著圓桌上的“藝術品”，不過是個人，還已經死了——
小西蒙森愣住。
“他真的死了嗎？”
西蒙森一世，“可惜了。”
他幽幽歎了口氣，“誰讓她不乖呢，竟然要用精神力。”
西蒙森一世抬手想要撫摸這優美的藝術品，被小西蒙森一巴掌拍開，“不要玷汙了這個藝術品。”
西蒙森一世撇撇嘴，到底沒有再動手，隻是坐在旁邊盯著他的藝術品，越看越入迷。
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濃濃的後悔。
如果當時，他沒有動手那麼快，沒有選擇桑唯當成讓靳言戈痛苦的祭品……
可惜沒有如果。
西蒙森一世：“我會照顧好她的。”
小西蒙森：“我也會！”
西蒙森一世：“一邊去，想要娃娃，自己去找。”
小西蒙森不服氣的正要反駁，眼神忽然一愣，“哥哥哥，你看她的脖子是不是恢複了？”
西蒙森一世：“？！”
……
死的那一瞬間很快速。
桑唯沒感覺到疼痛。
隻看到一片金黃色的光芒，像熾熱太陽，滾圓瑰麗。
桑唯心想。
衛灼死的時候也看到這些了嗎？
這是衛灼追求的死亡嗎？
她無法理解這種死亡，也沒有追求到死亡的意義，可能是因為這並不是真的死亡。
桑唯眼睫輕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就是西蒙森一世和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灼熱的目光。
……可惡。
不會再死一次吧？
桑唯身影靈敏出了新高度，簡直像最矯捷的貓，一下子彈了起來，咻的下退到角落。
“……”
唔。沒有看好路線，竟然逃到了死胡同。
等等。
她的機甲呢？
這是什麼情況？
係統：【倆兄弟是個變態，正在爭奪你屍體的飼養權。】
桑唯：……
真是好一個清新脫俗的說法呀。
聽都沒聽過的好嘛。
西蒙森一世沒有把她當成鬼怪。
反而以為是她有特殊的技能所以能夠假死脫身，畢竟當時掐斷桑唯脖子就是察覺到了她在強行使用精神力。
但慶幸之餘又有幾分戒備。
——他隻想養個寵物，可不想讓寵物反噬呢。
不過這裡還有小西蒙森。
外麵又都是他們的人，他們倆聯手，小寵物插翅難逃。
西蒙森一世似笑非笑，“乖乖，還想往哪裡跑呢？”
桑唯：“……”
怎麼如此油膩？
不過，看他這個樣子，係統激活的“神筆馬良”技能好像並沒有太大用處呢。
還是得靠自己。
正在這時。
小西蒙森驟然回神，“哥！哥！哥！”
西蒙森一世不耐煩：“你哥還活著呢。”
小西蒙森：“她能死而複生！”
“她有辦法死而複生，一定能複活爸爸和哥哥！”
西蒙森一世無語。
他早就想要掌控西蒙森海盜團了，但老東西不死，上麵又有大哥，怎麼都輪不到他。
靳言戈殺掉父親和大哥，西蒙森一世半夜沒有起來放鞭炮，隻是蹲在被窩裡偷笑已經很道德了。
這會兒是瘋了才願意複活他們。
但表麵上，西蒙森一世不能這麼說。
他故作疑惑，“是死而複生，還是假死脫身？”
西蒙森一世緩慢像桑唯走過去，“這一點要搞清楚。”
桑唯眨眨眼睛：“他不想救你爸和你哥。”
小西蒙森：“哥？她說的是真的嗎？”
西蒙森一世：“你信我，還是信認識不到三分鐘的丫頭？”
小西蒙森失落低頭：“我隻想複活爸爸和哥哥。”
桑唯悟了。
看著這個小西蒙森就是中了“神筆馬良”技能的人。
——劇情成真，為了複活父親和哥哥，你願意付出什麼呢？
狗血文會讓你付出什麼呢？
桑唯正暗自思考的時候。
小西蒙森已經拿出了一瓶青椒味的營養液，“你喝下去，喝下去我就相信你。”
西蒙森一世：“神經病。”
小西蒙森倔強擋在西蒙森一世麵前，強硬說，“你不喝，就是不想玩父親和哥哥活過來。”
西蒙森一世：“滾開。”
“彆讓我發怒。”
桑唯眼神亮晶晶的看著他們。
快！
打起來打起來。
薅頭發踹下盤！
西蒙森一世隻覺得小寵物眸色崇拜，愈發不想丟了麵子，於是拿出身為兄長的強硬態度，“把你的營養液收起來，彆再天天看狗血文，小心我揍你。”
小西蒙森哼了聲：“你打不過我。”
這句話是真的。
西蒙森一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一定要現在和我內訌嗎？”
“你想想我們現在在哪裡？靳言戈隨時都會攻進來，當務之急是先報仇。”
小西蒙森像是被說動了。
西蒙森一世加了把火，“你想想看，我們把她帶上飛船，一起離開，不管是假死脫身還是死而複生，什麼問不出來？”
“我和你一樣，想要讓父親和哥哥活過來，每日每夜都在祈禱。”
小西蒙森沉默了。
“可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喝營養液？”
西蒙森一世：“……”
感情我剛剛說的都是屁話？
小西蒙森執著起來就是個倔強癡傻兒，偏偏一定這個癡傻玩意武力值還賊高。
西蒙森一世為了避免在美人麵前被弟弟暴揍，拉著弟弟到了外麵，“你到底想乾什麼？”
小西蒙森：“我想讓父親和哥哥活過來。”
西蒙森一世氣死了，“我喝掉營養液他們也活不過來！”
小西蒙森：“但可以證明你想讓他們活過來。”
西蒙森一世無話可說。
為了避免和他陷入無止境又毫無意義的爭論中，搶過營養液一飲而儘。
小西蒙森滿意了。
西蒙森一世臉色極臭的扔掉營養液的瓶子，抬腳回到房間。
小西蒙森緊隨其後。
西蒙森一世假裝剛剛無事發生，此刻凝視桑唯，浮現出淺淺笑意，“我聽說你叫桑唯，唯一的唯，這名字真好聽。”
“聽起來，就是我的唯一……”
話音未落。
他的眼淚滾滾落下。
桑唯：“你流淚了。”
西蒙森一世依舊微笑，“我這是喜悅的淚水，因為能夠與你相遇……”
緊接著。
他咻的一下衝到了屋外。
房間內都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
“痛！！！辣！！！”
“水水水！快給我水！”
他上躥下跳的嘶吼哭著。
房間內。
小西蒙森撇撇嘴，“他真不耐疼。”
隨即湊到了桑唯麵前。
他眼神希冀，像是在仰望神明，“你死而複生，是怎麼做到的？”
桑唯：“首先，你要誠心。”
小西蒙森點頭，認真記下。
“我很誠心。”
桑唯：“你哥哥誠心嗎？”
“如果亡靈聽到親人不歡迎他們，他們就不願意回來。”
小西蒙森點點頭。
他剛剛上網了，網上全是在緬懷桑唯，心疼桑唯，還有不相信未成年死掉的。
確實需要誠心。
小西蒙森：“我先去測試一下哥哥誠心不誠心，免得冤枉了他。”
他飛快出了房間，又火速回來。
似是有幾分嬌羞。
“雖然第一次見麵有些唐突，但你願不願嫁給我，桑唯小姐？”
桑唯禮貌婉拒：“我還沒成年。”
小西蒙森：“我們可以先舉辦婚禮，然後等你成年再領證。”
他是海盜。
嚴格意義上，隻要跑的夠快，根本沒有法律能夠約束他。
成不成年也沒關係。
他也才十七歲呢！
小西蒙森：“你幾月份？”
桑唯：“十月？”
她也不太清楚。
上輩子是到孤兒院那天的日子，這輩子應該是出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