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叫她,自己合衣靠到床頭,想讓她再睡一個時辰再說,結果自己也沒撐住席卷而來地困意,竟然就這麼半靠著睡著了。
等再醒來,已經快到午時了。
他仍舊保持那個姿勢,隻是原本乖乖貼著最裡側睡得小姑娘已經拱進了他的懷裡。
皙白的胳膊從袖子裡蹭出來,搭在他的腰腹處,長發散在他的大腿上,好似在他素色的袍角上潑了一層濃鬱的墨。
沈讓睜開眼睛,便是看到這副色彩分明的畫麵,愣怔了好半晌,才想起要將起身,卻怕壓到她的頭發。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片烏雲撥開,指尖忽的一頓——
少女白如細瓷的後頸處,藏著一粒殷紅的小痣,濃豔如朱砂流落。
而他的食指正好停在紅痣邊緣,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急忙收回手。
薑毓寧被他的動作驚醒,懵懵地從他腿上抬起頭,聲音裡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哥哥,怎麼了?”
沈讓掩飾般地輕咳了一聲,扶著她的肩膀將她挪開,“叫竹葉伺候你起身吧,我去外麵等你。”
說完,徑直走出了房間。
薑毓寧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眨眨眼,一時有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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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漱換完衣裳,已是用午膳的時辰了,說好的出門,也隻好用完午膳再去。
等用完了午膳,薑毓寧又要重新梳妝打扮,沈讓頗有些好奇,他沒有進門,就倚在半敞的軒窗前,往妝台的方向看。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到薑毓寧的半邊背影,竹葉和竹苓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後,替她挽發,塗胭脂。
這副場景對於沈讓來說陌生又新奇,他抬眸看了許久,才悄然離開。
等上了馬車後,他才發現這小姑娘竟又換了一身衣裳,上著嫩綠寬袖襦衫,下著銀朱色葡萄紋長裙,豔麗又不失少女嬌俏。
她拿著一柄綢繡烏木團扇,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烏亮亮的眼睛,笑眯眯地問:“哥哥,我今天好看嗎?”
沈讓半撩起眼皮,正瞧見她眉心點著的水滴花鈿,是一抹豔麗的紅色。
長眉微不可察地一動,他又闔上眼睛,隻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嗯。”
稍顯敷衍的態度讓薑毓寧有些失望,但見他一副不願睜眼的疲憊樣子,便也很乖的沒再吵他。
兩個時辰後,馬車入了上京,停到了如意樓的樓下,沈讓適時睜開眼睛,先下了車,然後才將薑毓寧抱下來。
因為出發的太晚,此時的天都有些發暗了,落日餘暉撒在熱鬨的長街上,將人與人的影子都拖長,薑毓寧故意踩在沈讓的影子上,又偷偷去看他的臉色。
沈讓隻當不知,將她放下,然後問她:“坐了這麼久的馬車,累不累?”
薑毓寧搖搖頭。
沈讓拿了個帷帽給她扣上,說:“這會兒快到晚膳時候了,如意樓人多口雜,先上去歇一歇,想吃東西,就打發人去買。”
薑毓寧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問:“哥哥不陪我嗎?”
沈讓指了指如意樓對麵,“哥哥要同人談些事,就在哪,有事就讓竹葉來找我。”
“嗯。”
薑毓寧乖乖點頭,沈讓摸摸她的腦袋,帶著樊肅往對麵的茶樓去了。
竹葉道:“姑娘,咱們也上去吧。”
薑毓寧嗯一聲,便要往樓裡走,正在此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個衣飾富貴的年輕公子擠擠攘攘地從裡麵走出來,薑毓寧一行人退讓不及,被他們撞了個正著。
竹葉急忙護在薑毓寧身前,卻還是慢了一步,哐當一聲,薑毓寧頭上那本未戴緊的帷帽跌落地上。
不大的聲響卻讓那幾人齊齊停住腳步,循聲望來。
街對麵的茶樓裡。
二樓窗邊,沈讓和藺池相對而坐,藺池問:“公子今日怎麼是約在了這兒?可是如意樓不安全了?”
沈讓搖搖頭,語氣有些無奈地說:“寧寧在。”
除了沈讓近身伺候的人,藺池是唯一一個知道薑毓寧的存在,且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聞言問道:“公子這般大搖大擺地帶寧姑娘回上京,不怕被景安侯府的人發現?”
沈讓輕嗤一聲,“發現又如何?景安侯府落魄如舊,本王卻不再是從前那個小孩子了。”
說著,他話音一頓,想到晨起時看到的那一刻紅痣,輕咳了一聲,道:“更何況,寧寧長大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將她關在園子裡……”
話未說完,便聽得窗外一陣喧鬨。
沈讓轉頭看過去,視線一下子就鎖在了薑毓寧身上,沒了帷幔遮擋,離著這麼遠,都能瞧見她的好顏色。
沈讓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跟著看向她對麵立著的幾個年輕公子。
那幾人看上去皆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圍站在薑毓寧的跟前,視線都齊齊聚集在她的身上,大庭廣眾之下,甚至不曾遮掩眼底的驚豔。
他們是誰?
微攏的眉頭越擰越深,沈讓原本還十分和煦的臉色,忽然就陰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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