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連用沒有什麼起伏的聲音補齊了小一沒有說完的話。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小一能夠感覺到顧連身體內的力量開始出現了變動, 這種幅度說大也不大。雖然顧連還沒有辦法完全掌握神祗的力量，但隻要試著去壓製, 這種變動還是可以壓製下去的。
但小一很快就發現了一點，顧連完全沒有要壓製的意思。
它就眼睜睜地看著顧連撤去了自己的偽裝，看著少年的瞳孔由灰色變成了黑色, 看著他的身形微微拔高, 頭發漸漸變長。
“芥川大人怎麼了嗎？”
與此同時, 一直跟在芥川龍之介身後的黃發女子突然詫異地看了芥川龍之介一眼。穿著黑色大衣的青年突然抬頭朝著某個地方看了過去, 他微微咳嗽了幾下, 沒有回答, 隻是問道, “今天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嗎？”
黃發女子樋口一葉微微怔了怔，但還是很快地就回答了芥川龍之介的問題，“今天嗎，今天森先生請了幾位乾部去商討關於偽裝偵探社和組合的事情。我們也被安排去尋找組合的根據地。至於武裝偵探社, 他們好像正準備從辦公樓那裡撤走。再然後……”
一邊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樋口一葉一邊觀察著芥川龍之介的神情。然後她發現在她提到一件事的時候, 芥川龍之介終於有了點兒反應，“那位神臨少年今晚會現身，現在算算時間, 他應該已經現身了吧。”
“神臨啊。”芥川龍之介重複了這兩個字一次，旋即又咳嗽了一下。
“您很關注這位神臨少年？”樋口一葉不由地問了一句。
芥川龍之介看向半空的視線並沒有收回來, 他隻是用一種說不清楚的語氣說道, “你知道他為什麼被稱為神臨嗎？”
“什麼？”樋口一葉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您知道原因？”
芥川龍之介沉默了片刻，他想到了七年前的事情。那個時候的他，還在貧民窟裡麵苦苦掙紮，也還沒有被太宰治帶到港口黑手黨。
那本來應該是很平常的一天，但他們貧民窟裡麵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一個長相很好看，看起來和整個貧民窟都格格不入的人。那個人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然後，芥川龍之介親眼目睹了周圍人變得瘋狂。
在平民窟裡麵待了這麼久，芥川龍之介很清楚他所處的是怎樣的一個環境，罪惡到能把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他就在那裡沉默地看著，等著他旁邊的那位少年被拉入這永遠都擺脫不了的泥潭。
隻是，他想象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他們所有人好像突然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周圍的建築物和場景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人嘗試著去摸，包括他自己，但什麼都摸不到。
就像是眼前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們的幻覺。
那是一個很混亂的世界，芥川龍之介看到了一片哀鴻遍野，他看到了饑腸轆轆、麵色蒼白的人類，他也看到了打仗中的人們，以及由此而滋生的罪惡。
那裡的每個人眼睛都是凸起來的，他們每個人都瘦骨嶙峋，看到一點點兒的食物都麵露瘋狂。芥川龍之介看到他們為了一小塊饅頭而把彆人往死裡打。
那種情況，要比在貧民窟裡麵的他們還要慘烈的多。
“果然很討厭啊，這種令人厭惡的罪惡。”芥川龍之介記得當時的自己這麼說道。
然後，芥川龍之介就發現他身邊的那位少年看向了他，旋即用一種極為好聽的聲音問道，“你討厭這種罪惡？”
清清冷冷的，像是泉水滴落在石頭之上。
芥川龍之介愣住了，他就看著麵前毫無瑕疵的那張臉，看著對方平平淡淡的眼睛，以及微微勾起的唇角。
“我討厭。”本能般的，芥川龍之介給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回答。
芥川龍之介永遠都沒有辦法忘記他接下來看到的那一幕，那個少年笑得更加燦爛了，他就看著那些人類，然後又用一種含著笑意的聲音說道，“那就剝奪吧。”
“因為那些在貧民窟裡麵苦苦掙紮的人們看到了遙不可及的希望，他們親眼目睹了他們永遠無法擺脫的罪惡離他們而去。他們看到了一個十分完美的世界，每個人都微笑示人，一個隻在他們幻想中存在過、而又因為現實被他們不屑一顧的世界。”芥川龍之介慢慢地朝著樋口一葉說道。
在少年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們麵前的景象全部都變了。
那些一個個發瘋似的、眼睛猩紅一片的人們全部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了**，沒有了殺戮，沒有了暴虐，剛剛還恨不得把對方打死的人們全部都變得友好起來。
他們都露出來了天真如稚子般的笑容。
“因為在那一刻，那些已經失去了希望、也已經失去了信仰的人們得到了救贖。”芥川龍之介停頓了一會兒，補充地說道。
“怎麼可能？”樋口一葉眼神中出現了一些疑惑，“而且，如果全世界每個人都以微笑示人的話，那也太可怕了吧。人類如果變成那種樣子的話那還算是人類嗎？”
“你會這樣想，是因為……”
現在想起來，那種世界當然是極為可怕的。但芥川龍之介忘不掉的從來都不是突然變化的那個世界，他常常會在腦海裡回響起來的，是那個少年在說這句話時的神情。
他就那樣漫不經心地說出來了這句話。
明明嘴角微勾，露著燦爛之際的笑容，那眼睛裡麵卻是一片冰冷。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