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庭蔚和清平從房中出來準備回宮的時候,瞧見長洛在涼亭下喝酒。
清平望了一眼, 對他道:“你先回宮吧, 我去看看長洛姐姐。”
穆庭蔚點頭:“讓蕭颯等著你。”
他離開後,清平去了涼亭, 遠遠就聞到濃烈的酒香,長洛披著紅色裘衣, 雙頰因為酒醉暈染著淡淡的粉色,輕顫的長睫有些許濕潤。
清平過去坐下, 沒有開口。
長洛抬眸與她對視片刻,揚眉:“陪我喝些?”
清平把玩著酒盞, 沒喝,笑了笑:“我以前也如阿姐這般喜歡喝酒,那時候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戒不掉酒,如今沉睡幾年再醒過來,反倒不想碰這些東西了。”
長洛道:“我們大越的女人不飲酒, 靈魂都丟了一半兒。咱們倆以前不熟, 但長寧不少提起你,說你嗜酒如命。那麼多的堂姊妹當中,其實我覺得咱們倆最像。”
“有嗎?”清平仔細想著她的話, 琢磨著兩人哪裡相似。
長洛又仰頭飲了一口,衝她笑:“對待感情啊, 都那麼渴望從一而終。長寧最喜歡養麵首了, 還有其他皇叔家的姊妹們, 也都跟長寧差不多。而你呢, 是公主,眾星捧月著長大,琴棋書畫俱佳,還生就了一張好臉蛋兒,不知多少男人想攀上你。但你潔身自好,除了徐正卿,也不跟其他男子接觸。”
提到徐正卿,清平微微怔了一下,輕笑著搖頭。
長洛卻突然哭了:“他以前說我酒醉的樣子,最動人。但我現在每次喝醉,覺得自己像個瘋子。”
“阿姐……”
長洛趴在石桌上,肩膀聳動,聲音裡帶著抽噎:“我也想從一而終,就想守著一個人,不稀罕做什麼郡主、公主。可是,怎麼就那麼難呢……”
石桌上寒涼,清平起身走過去,拉她靠在自己懷裡,輕撫著她的肩膀。
“清平,我真的不知道他以前在郡主府過得不好,不知道父王居然做這樣的事逼他離開。我知道,是我這人太粗心,可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早知道,他要走我就跟他一起走了,不會讓他承受那樣的屈辱……”
“這不怪你,蘇雲陽肯定也沒怪你。”她輕聲安慰著,“阿姐既然放不下,就去努力一下,說不定他心裡是有你的。我聽陛下說,蘇雲陽這些年身邊也沒什麼女子出沒,你去跟他解釋,跟他道歉,他興許會聽的。”
長洛搖頭,漸漸止了哭聲,苦笑:“他當年在郡主府時一個人默默承受了那麼多,哪裡還願意再跟我一起?”
“願不願意是蘇雲陽說了算,又不是你說了算。”清平轉了轉眼珠,突然道,“阿姐,我有法子,你要不要試試?”
長洛抬眸,眼眶紅紅的:“什麼法子?”
清平附在她耳畔低語半晌。
長洛微怔,有些囧:“這樣好嗎?”
清平問:“你跟蘇雲陽,你們倆當初在大越的時候有沒有……”她跟長洛使了個眼色。
長洛一張臉頓時紅了,輕輕點頭。
“那你除了他,是不是也不想嫁旁人?”
長洛又點頭。
清平拍拍她肩膀:“那你就照我說的做,我覺得他如果還在乎你,應該會心軟的。”
見長洛咬著唇不說話,清平寬慰她:“阿姐既然那般痛苦,博這一次又何妨?咱們大越的姑娘向來率性,想要的就得自己爭取。除非你就想這樣一直借酒澆愁下去。”
長洛沉思了一會兒,點頭:“嗯,我聽你的。他若還是拒絕,我也就死心了。”
“這就對了,”清平笑著拉她起來,轉而對著後麵的凝兒吩咐,“你去外麵找蕭統領,就說我身子不適,讓他把蘇雲陽請過來。”
——
蘇雲陽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清平,反倒瞧見了亭下脫了氅衣,衣衫單薄的長洛。
她亭亭玉立地站著,凜冽寒風吹得衣袂翻飛,她孱弱的身子似乎也有些搖搖欲墜的。
看見蘇雲陽她沒有出聲,隻靜靜望著。
冷風刮得她臉疼,雙唇有些乾裂,看起來很是憔悴。
蘇雲陽默了片刻,閉目深吸一口氣,轉身欲走。她飛奔而來,扯住了他的衣袖,還未出聲眼淚先落了下來,楚楚可憐:“是我不好,當初讓你在大越受了屈辱,都是我的錯,我粗心大意,沒有發現你的心事。”
她說得無比真摯,蘇雲陽手臂被她抓著,有些許動容。
她卻話鋒一轉,又道:“可是,你故意瞞著我也是你自己不對,不能隻怪我一個人。這件事,咱們兩個人都有錯。你當初如果告訴我,我未必就不願意拋下一切跟你走,可是你什麼都不說。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過得不好?這件事,你自己也得反思,不能把錯推給我一個人,那我多委屈呀……”
她說著說著,又哭了,梨花帶雨的。
蘇雲陽嘴上一抽。
清平公主傳他來驛館診脈,他就覺得估計跟長洛有關。來了之後看見她,他還以為是她要跟他道歉。誰知剛認錯了沒兩句,又數落他的不是,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委屈上了。
這哭得樣子,怎麼好像他欺負了她一般?
長洛素日裡有些強勢,也不大愛哭,他第一次見她這個樣子,弱不禁風的,嬌嬌柔柔,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氣,蘇雲陽微微擰眉:“你怎麼又喝酒了,還穿得這樣薄?生病了怎麼辦?”
長洛打了個顫栗,凍得瑟縮了一下,嘴上卻道:“我生病了,不是就能見到你了。”
“……公主何必執著於過去。”
長洛擦著眼淚:“我本來是已經打算忘了的,可是,可是你都把我的幸福毀了。”
蘇雲陽聽得一頭霧水:“公主在說什麼?”
長洛道:“大晟皇帝讓我從世家子弟中選駙馬,我倒是能挑出來看得過眼的,那喬國公府的世子,最近還天天往驛館裡送各種小玩意兒哄我高興的,我覺著他人還行,相貌端正,舉止文雅,是個不錯的人選。”
蘇雲陽聽得莫名煩躁,嘴上卻道:“既然這樣,公主嫁給他就是了。”
“可是我聽聞你們大晟的人對女子極為苛刻,看重貞潔。那洞房花之夜,他如果知道我已經跟你有過肌膚之親,肯定會唾棄我的。到時候,即便他看在清平是皇後的份兒上不敢拿我怎麼樣,肯定背地裡也會厭棄我,今日一個小妾,明日一個姨娘的惡心我。那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