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對於自己剛才冒出來的念頭很是費解,不得不承認,腦子裡首當其衝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是帶有輕蔑意味的。
老九看著青岫,一時竟不知該怎樣來回答他,隻吐出五個字:“靜觀其變吧。”
最後一個“吧”字是硬擠出來的,因為前四個字說得過於生冷。
深發人與淺發人,這種差異感越來越強烈地襲擊著老九,特彆是置身於此刻這兩種人都在場的環境裡,自己內心的變化更加明顯。
還好身旁一個陌生的淺發女子救了自己,她對青岫說:“我也覺得奇怪,露珠兒完全可以從花中出來自救的啊。更奇怪的是,夜合花是由主人心中所生,這花對主人應該是全力保護才對啊,怎麼會突然傾斜了呢?”
說話間,夜合花傾斜得越來越厲害了,整個主莖都歪斜了,而頂端的那朵小花苞則變得越來越暗,裡麵的光芒在漸漸消失。
旁邊的深發人幾乎都沒有做聲,悄聲議論的大多是淺發人,一個淺發男子說道:“很明顯,夜合花已經在努力保護她了,但是……可能是她的體重太重了,花苞太小太弱,所以才被墜彎了頭。”
這話已經說得很露骨,旁人或是出自善意或是出自膽怯,沒有人再接著話茬往下說。
那個小花苞突然劇烈晃了晃,然後居然整個脫離了枝頭,像個成熟的果子一樣墜了地。
緊接著整棵夜合花像中了魔法似的,瞬間枯萎了。
落了地的小花苞現在是個什麼情形,恐怕隻有離得最近的那些人才能看到。
鐵巛已經從大樹下來,人群自覺為他開出一條道路。
很快就從人群內部傳出各種消息,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露珠兒已經身故了。
“隻有主人身故,夜合花才會枯萎,”一個看起來有些閱曆的淺發人說道,“對於永夜的大多數人來說,夜合花就是我們的棺材。但露珠兒不會,她能配得上這裡最好的木棺材。”
不同的聲音總是有的,一個深發人在旁邊說:“她是從高處摔下來的,一個自不量力的人,憑什麼得到棺材?”
說話的淺發人毫不畏懼:“可是,露珠兒早在前幾天就已經培植出了第二朵夜合花,並且已經在上麵住了幾天,這本來就是獲得棺材安息的硬性條件。”
深發人倒也不咄咄逼人,隻是揶揄道:“棺材可能會有,但絕不能是最好的。永夜的所有人都不會答應。”
另有一個淺發人也低聲說道:“很明顯露珠兒失敗了,她的壽命也隻維持了六天,根本沒能壽終正寢,這樣的人是沒資格得到最好的棺材的。”
“真遺憾,以為咱們這輩子能見證到永夜最體麵的伴侶楷模。”更多人所表示的是遺憾和惋惜。
“那隻是個傳說,沒有人能做到。”因為遙不可及,很多人眼中充滿絕望,那是一種信仰的坍塌。
青岫和老九不知不覺就被人潮蕩漾到了最外圍,他們很快就見到了阿珍阿明、大灰灰和令狐。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大灰灰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們也沒能走近去看,有的人說是活活摔死的,也有人說是身體太弱衰竭而死的。”
阿珍臉色慘白:“聽說淺發人的下場大多都是衰竭而死,能活夠七天的是極少數。”
阿明也不知怎樣安慰女友,隻是道:“我聽說那個鐵巛特彆悲痛,裡頭好多人都聽見他的哭聲了。”
“他難道不該哭嗎?不該悲痛嗎?!”阿珍反駁。
阿明張口結舌,輕輕拍著女友的後背:“我就是覺得,能讓伴侶這麼悲痛,說明露珠兒已經得到了他全部的愛。”
阿珍歎了口氣:“我就是覺得不值。”
阿明一時不語,小聲嘟囔著:“這個世界趕緊結束吧,也太讓人壓抑了。”
青岫心裡也覺得壓抑,從看到那朵小花苞的時候,就已經極其不適了。
此刻老九在他身邊說道:“鐵巛明顯比其他深發人要強壯很多,如果是露珠兒一人供給他這麼多能量,實在不可思議。”
“我聽說,這個世界並非嚴格的一對一伴侶關係。”青岫慢慢說出這句話。
阿珍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這也太不公平了!也就是說,一個深發人可以擁有很多淺發人做伴侶?就像是古代男人納妾那樣?”
“也許並不全是這個意思,”青岫的眼神令阿珍有了些許平靜,他繼續說道,“但我覺得,這種伴侶關係並不是簡單的婚姻或情侶關係的折射,它似乎囊括了很多種關係類型,而這些關係裡的雙方往往都不夠對等。”
令狐若有所思:“這麼說還真有幾分道理,這種關係就像是父母與子女,上級和下屬,或者乾脆就是世間的各種關係。人與人之間隻要建立了關係,似乎就一定會存在某種不公平,而這裡是把這種不公平給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