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醫院,無論在哪一方的眼中,都比貓咪啃過的毛線團還要亂。
對於普通人類一方來說,大概就是抖一抖,喊一喊,以及人人都在叫但是誰也沒看到的薛定諤的醫鬨。
對於非普通人類一方,例如鄭涼這等異能者,又或者某些特殊而不自知的人,眼中就仿佛上帝打翻了墨魚麵,亂七八糟的黑影糊了一整個醫院。
劈啪——
鞭子抽過空氣帶來的聲響劃過空蕩的回廊,鄭涼腿一蹬,輕巧地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點完美,正好在連廊的欄杆上。
放在以往,她高低得欣賞一下自己特訓之後稍有長進的格鬥技術,彆的不說,就著半空中懸停的姿態就格外優美。
但是今天,她隻想呐喊一句——
那群支援的什麼時候來啊啊啊!
不要拿輔助當C位啊!
想她進特異局也才幾年,一直以來都是安安穩穩做著後勤保障工作。
雖然頂著戰鬥部成員的身份,但一場戰鬥中,主攻的有一兩個就夠了,她就是在背後搖旗呐喊助威的。
難道這就是她平時磕著瓜子看戲的懲罰嗎?
鄭涼心中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悲涼。
像花園噴水器一樣瘋狂甩頭的汙染簡直是無孔不入,鄭涼的小鞭子看樣子隻是給它撓撓癢,然而群裡她呼喚的支援遲遲沒有動靜。
等這次結束她一定要去人事部部長那裡拍桌要人手!
還有剛剛那個返祖者,這就沒影子了?
說好的上級呢?
看來不管哪個組織,喊來的援手都是不靠譜的,都需要可憐的主角拚死拚活最後才會有支援的過來演一些事後情節和善後慰問。
唰唰——
又是數道扭曲的觸手樣汙染從角落裡猛然間竄了出來。
汙染這種東西挑剔的很,對於看不到它的普通人類,一般隻是會被餘波影響神智受損,而對於異能者或者返祖者,汙染就跟見了耗子的貓一樣。
不行,怎麼可以用耗子來比喻。
鄭涼往後跳躍半步,避開抽過來的汙染,心中想著,大概是想見了屎的狗——還不如剛才的比喻。
臉頰突然一疼。
“嘶!”她倒抽了口涼氣,鞭子抽在地麵上濺出的細小石子在她的臉側劃了一道血痕。
特異局就是狗屎。
鄭涼顫顫巍巍伸手一抹,看了眼指腹的紅色,伸舌舔掉了上麵的血跡。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她磨著後槽牙,整個人幾乎要出離了憤怒,左側眼角下的五角星如燦爛星光一樣亮起,稱得她臉頰那一道血痕格外刺目,“永遠,不要,打——臉!”
肩膀帶動手臂用力一揮,鞭梢帶出破空之聲。
鄭涼用力一蹬,直直地衝向了偷襲的汙染,整個人近乎於完全拋棄了防禦的姿態。
因此她也沒有注意到,一團臃腫而巨大的黑影在她
身後悄然浮現。
直到身後陡然濃鬱起來的汙染氣息猛然間襲來,鄭涼才心中暗道不好。
她努力轉身,屈起手臂護住麵門,瞪大的雙眼眼睜睜看著龐大的黑影猝然砸下!
“唔——好困。”
身後傳來了一道拉長的哈欠聲。
與此同時,淩厲的攻擊“嗖”
的一下撞上了汙染,將其瞬間擊碎之後,又直直地插在了身後的牆壁之上。
水彩筆?
鄭涼模糊地看到紮入牆壁的攻擊似乎是個水彩筆的模樣,但還沒來得及看清,攻擊就化作七彩的光芒消失了。
輕快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鄭涼提著一顆小心臟轉過頭,整個人滿是戒備。
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還不是特異局那幫死活喊不來的外援,要麼就是野生異能者,或者是路過的返祖者——
路過的……小孩子?
鄭涼一時間愣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該維持住大人的尊嚴上前質問,還是遵從內心的悸動上前揉一把那張小臉蛋。
這小孩也就十來歲的樣子,大概一米二三的身高,看上去粉雕玉琢的,長得實在是太可愛了。
鄭涼對幼年人類一向敬謝不敏,但如果是這樣安靜乖巧不吵鬨,可愛漂亮有禮貌的,也不是不可以當一下怪姐姐。
就是這打扮有點非主流,好端端的黑色頭發偏偏這裡一撮那裡一撮挑染了白色,好好的衣服也是,一塊一塊的黑白色塊交接在一起。
如果近視的人看過去,大概會覺得看到了一隻斑馬。
鄭涼下意識這樣想著。
“你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嗎?”小孩揉了下眼睛,似乎困意很濃,聲音都拉長了。
“什麼?沒、沒有啊,”鄭涼下意識否認,但很快天生的第六感瘋狂發出提醒,眼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小孩,恐怕不是普通人。
她遲疑道:“你是什麼人?”
“特異局的記性都這麼差嗎?”小孩懶洋洋道,“上級啊。”
鄭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上級?”
下一秒一道靈光閃過大腦,她突然想起那個陌生返祖者離開時說的話,難以置信道:“你也是返祖者?還是他的上級?”
“現在返祖者那邊逆生長青春養顏技術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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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十分鐘前。
祁知辰覺得,這大概是他之前嫌棄樂逸半黑半白大麗花發型的報應。
非主流會平等地落到每一個人的頭上。
比如此刻。
雖然真的很可愛。
他貼著牆壁放平自己的小短腿,嘗試著感知MR室的那具分體。
如同躺屍般與申光樂、姚醫生並排暈倒的分體,在黑暗中噌地瞪亮了那雙大眼睛,然後詐屍般再次閉上。
太好了,至少還可以繼續控製。
這麼一來,很多事情就要容易許多了。
祁知辰繼續給分體下達保持躺屍的指令,下意識摸向口袋,想拿手機出來弄個自拍順帶著看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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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也被他留在了分體身上,沒了手機,他隻好繼續對著醫院並不太清晰的透明大玻璃,觀察自己目前的樣子。
毫無疑問,一個小孩子。
最多十歲頂天了,像個小豆丁,頭發還是挑染的,衣服也是種族自帶的,像是斑馬的遠房親戚斑點馬,長得倒還是挺可愛。
祁知辰一臉嚴肅。
玻璃裡映照出來的小孩也一臉嚴肅。
此種族名為稚童。
字麵意思上,就是小孩子。
這個種族比較特彆,純粹的稚童,從誕生之日起,都會保持著十歲的模樣。
他們是誕生於天地間,所有種族幼崽綜合而來的某種概念性的存在,所以人丁……豆丁稀少。
不太懂,反正就是個小豆丁。
稚童一族會有兩種存在的形式,先天而來的純粹稚童,就像是祁知辰一樣,是個挑染的小斑點。
黑白兩種顏色的交織,其實代表了稚童的兩種形式,善與惡,或者說好孩子和壞孩子的融合。
另一種形式就比較特殊,對於極少數符合了特定條件,同時又是以雙生子形式存在的其他異族,倘若主動要求與稚童的力量同化,那麼善與惡的兩份力量就會分離開來,分彆給予二人——
會出現黑發黑眸和白發白眸兩個小孩。
怎麼想都比挑染非主流好太多了。
祁知辰頗為嫌棄地捏起自己一縷翹起來的白發。
顏色其實也是力量的象征。
稚童一族的力量非常特殊。
黑色代表的是小孩子恐懼的集合概念,而白色代表的是對小孩子的願望的集合概念。
以單獨個體承載稚童力量的話,意識和情緒其實不會有太多變化,但是如果是雙生子繼承的話——
黑色的好孩子和白色的壞孩子。
孩童的善良和罪惡都是無比純粹且極致的。
祁知辰邁著自己身高不足一米三配套的小短腿,像往常一樣板著臉,努力維持一個波瀾不驚的嚴肅臉。
但稚童明顯是個很愛笑的種族。
彆人有微笑唇,他們有微笑臉。
於是他看著玻璃中照出來的自己嚴肅也掩蓋不住笑意的表情。
好怪。
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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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廊內,鄭涼發出了靈魂質問:“你——你有十八歲嗎?”
祁知辰挺想保持高冷的,奈何受到稚童天性影響,所以他心態也年輕了不少,語氣輕快:“你覺得呢?”
鄭涼深吸一口氣:“你們組織居然非法雇傭童工!”
祁知辰:“……”
祁知辰反駁:“特異局就一定全是成年人了嗎?”
鄭涼莫名生出一種詭異的自豪:“那當然啊,
我們可是絕對的遵紀守法組織,未成年人一律隻能當後輩訓練人員。”
在經曆了特異局人手不足支援遲遲未到的情況後,鄭涼對於每一個安利組織的機會,都無比珍惜。
於是在經過仔細的思考後,她主動出擊:“而且我們還可以個給大學生蓋實習章。”
祁知辰:“……?”
鄭涼繼續出擊:“我們還和江城的好幾所大學合作了,還給加學分。”
祁知辰:“……”
你們特異局是不是有點不太正經?
“咳……這可是我們陸——我們隊長新上任後,為了廣納賢才,所采取眾多偉大措施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這一番話下來,鄭涼都莫名覺得特異局高端了不少,“怎麼樣?小弟弟,有興趣不?”
祁知辰眨了下眼睛:“不是說特異局不招童工嗎?”
鄭涼振振有詞:“我這是為未來準備啊,清華北大都知道提前招人呢。”
大概是剛剛那一擊的效果,汙染居然也生出了猶豫害怕的情緒,盤踞在周圍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鄭涼從兜裡掏出消毒棉簽,給自己臉上的傷口消毒,用那種對小孩子的哄騙語氣:“而且不是正式員工,可以當特邀顧問嘛,我們特異局福利絕對很棒的,逢年過節送奧特曼手辦哦。”
祁知辰:“……”
好一個奧特曼手辦。
鄭涼為了拉人,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現在汙染越來越多,相較於異能者,返祖者在某些方麵更有優勢。
特彆他們擁有的一些特定的能力產物,無論是對付汙染,還是人類自己用,那都是絕佳的輔助產品。
可惜異能者和返祖者積怨已深,雖然說最近好不容易關係緩和了點,但目前最強大的返祖者組織——返祖者聯盟卻依舊時不時撂挑子,弄得雙方之間的合作沒一次順心過。
物以稀為貴,就拿那點人魚眼淚來說,負責對外溝通的情報部部長頭發都要揪沒了,忍氣吞聲低聲下氣,結果最後又是被臨時抬價,又是被以次充好,氣得他都胖了好幾斤。
這種遠遠的供小於求的情況,倒是把返祖者聯盟的人給牛逼壞了。
唉,每次看到成部長愈發圓潤的下巴,她都特彆希望能夠接觸一下那次大晚上灑大蒜味人魚眼淚的好心返祖者。
特異局不差錢,實在不行還可以向更高一級的特異局借錢。
要是對方還能拿出來那種品質的人魚眼淚,不說十顆八顆,哪怕就兩三顆,錢財什麼的那肯定不用說,派成部長過去給人家表演個天鵝湖都不是問題。
而眼前這個嫩嫩的小返祖者,雖然年紀小,但剛剛的攻擊可不弱。
雖然他是個有組織的,但挖牆腳的事情,怎麼能叫挖牆腳呢,這叫做不符合職業規劃情況下做出了合理跳槽啊。
於是滿心期待的鄭涼就看到,眼前的小孩子又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大姐姐。”
小孩聲音
也懶散散的,他腳步輕巧地躍上了連廊的欄杆,數張寫滿了字的紙張出現在他的身旁,將突然偷襲過來的汙染深深紮入了地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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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涼:“……啥?”
“特異局是吧,也算是個厲害的組織了,不會這點信息都接觸不到吧?”小孩露出了一個完全不像小孩子的笑容,“你們就沒有遇到過,和我一樣的返祖者嗎?”
鄭涼整個人猛然間被定在了原地。
看著眼前異能者突然陷入沉思,祁知辰心中其實也不太確定。
他在試探特異局那邊,對於異族到底知道多少。
根據之前從那個火之高興弄出來的論壇獲得的信息,現代人類對於異族的認知,除去一部分確實是通過對返祖者研究得出的外,更多的其實來自於流傳下來的一些古籍,甚至於古老部族的口口相傳。
但是曆史嘛,時間一長,流傳下來的究竟和事實有幾分相符,誰也不清楚。
祁知辰有點好奇,像特異局這種官方組織,對於異族的了解一定是最深的,那麼在這群人的認知中,異族一般都會是什麼樣的呢?
鄭涼此人,明顯就是那種平時學藝不精,臨到關鍵時刻就出現記憶中斷,在嘴邊的名字半天都記不起來那種人。
她在短暫思索後,極其艱難地從記憶深處挖出來一個名字,好半天才道:“難道你是那那那那個——童子!”
祁知辰:“……?”
“呃不是嗎?讓我想想,難道是子童——呃好像更不對……”
“嘶,我想想,明明才考的,這關上書怎麼就忘了,不應該啊。”
鄭涼絞儘腦汁,埋頭苦思,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靈光一現:“稚童!稚童的返祖者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