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入職日(1 / 2)

這是尚未合並經營,後來的來良學院還叫來神高校時發生的事。

要說在來神高校校史上最引人矚目的一段時期, 或許就是這三年了——這種矚目與光輝燦爛的, 成就層麵上的意味無甚關聯, 實際包含的全然是叫人瞠目結舌的意義——畢竟隻有這一段時間,操場上空飛著球門, 校舍裡滾過汽油桶都成了常事, 而不幸成為了見證人的一般學生們,漸漸地也開始覺得見怪不怪了。

要追根溯源, 這樣異常的日常的開端, 是從那兩個人的入學開始的。

——平和島靜雄和折原臨也。

無論他們後來在池袋掀起了怎樣的波瀾,當下的這兩人, 也不過還是, 稍微有些特彆的高中二年級在讀生而已。

“新羅, 你喜歡戲劇嗎?”

坐在窗邊的折原臨也忽然問道。

“普普通通吧。”

被詢問的人在讀的是一本內容艱深的解剖學書籍, 看起來相當厚重和樸素,和折原臨也手中在封麵用紅色和黑色繪出精致的美女胸像,兼具纖細和神經質的藝術美感的《莎樂美》形成鮮明對比。

“真冷淡啊新羅……我啊, 可是很喜歡王爾德的。”

“你一天要對數不清的事物表達喜愛, 隻不過增加一個王爾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啦,臨也。”

“雖然你說的沒錯, 不過王爾德有點不一樣, 他是那種完全將自己的個性和情感投射在作品中的作家, 所以我尤其喜歡他。”臨也將書翻過一頁, “何況我也不是不認同他的美學品味……”

“你說《莎樂美》麼……嘛,我覺得這個故事有點可怕。”新羅低著頭說,“莎樂美這個女人是偏執狂吧,我才不承認會因愛生恨的愛是真正的愛——”

“這不是很有意思嗎,被神唾棄的罪,對罪人自身來說反而是最純潔和狂熱的愛,而且世俗的愛有獨占欲和排他性不是很常見麼?”

一直對話題沒有表現出什麼興趣的岸穀新羅聽到這句話,終於從一堆醫學術語中抬起了臉。

“愛是獨占欲啊……這個我倒是沒意見。”他喃喃自語著,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過我不會像莎樂美一樣親吻被砍下來的頭,要說的話,應該是另外的那部分軀體才……”

“當然,我的情況又有點不同。”折原臨也合上手中的書,用戲劇演員般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道,“我對所有人的愛情都是一視同仁的哦。”

“……”岸穀新羅說,“果然最異常的還是你呢。”

於是關於戲劇的討論到這裡就告一段落,折原臨也輕快地說起了新的話題。

“說起來,新羅你知道嗎,這周有新的醫務室老師要來。”

“是麼,我沒興趣。”

新羅對外界的熱情瞬間熄滅了,他重新沉浸到書頁上的肺葉和心室間。

“彆這麼說嘛,聽說在男生間已經開設了賭局——另外我也參與了哦——新的醫務室老師是不是那種大家喜聞樂見的美麗溫柔年輕女性之類的……”

“除了我的心上人,任何女人都沒有區彆,而且我自己能處理大部分問題,用不著醫務室。”

“新羅……”

折原臨也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巨大的響聲……聽起來像某種重物落地。

兩人對視了一眼,腦海中浮現出了同一個身影。

岸穀新羅推開窗戶,遠遠地望向第一操場,輕而易舉地從一群穿著相同校服的學生中認出了平和島靜雄。

除了因為他染的金發特彆顯眼之外……來神高校中,在明明人數眾多的情況下,要是呈現出以此人為中心,半徑五米內寸草不生的奇妙景象,那他八成就是被視作“暴力機器”的平和島靜雄沒錯了。

“這不是小靜嗎?”

折原臨也滿懷惡意地笑起來。

“讓我猜猜看,這次校內破壞公物兼毆打同學致使對方入院……小靜會被校方判處多久的停學處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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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關於破壞公物和毆打同學致使入院會招惹來麻煩的後果這一點,平和島靜雄並不是沒有自覺的。

另外,雖然很少有人相信,但他的確討厭暴力,也渴望人如其名地得到平靜的生活……

隻是天不遂人願,平和島靜雄天生不具有控製憤怒情緒的閥門,後來又漸漸擁有了超出常理的怪力,這讓他的暴走變得非常輕易……後果也格外可怕。

比方說,現在。

理性還沒有擺脫怒火控製的靜雄盯著被自己扔出去的東西。

那是一張原本很結實的木製長椅,一分鐘之前還好好地被安置在操場旁邊,而三十秒前被因為不良少年的找茬而怒火中燒的靜雄徒手舉起,投擲了出去。

現在它摔折了一條腿,所幸這不過是靜雄宣泄怒氣的一種表現而已,他並沒有用它達成傷害目的的想法,所以目前還沒有任何人受粉碎性骨折程度的傷。

目前。

靜雄盯著長椅的屍骸,憤怒還沒有被壓製下去的跡象,於是他的視線轉移向一邊的燈柱。

“都說了,不要來挑——釁——我——”

靜雄把手放到柱身上,然後猛地暴起青筋。

按照以往的一般發展,平和島靜雄下一秒就要拔起燈柱,之後在他的大暴走下不僅會留下一地躺屍的不良少年,還會給第一操場造成極大的破壞……最後這兵荒馬亂的事件將以救護車的鳴笛聲和(再次)造訪教務處的靜雄被一紙處分打發回家為結局。

然而,在這一次,好像局勢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靜雄正要發力的時候,有人從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是什麼人!”

惱火地轉過身的靜雄看到的,是一張溫和無害的柔美麵容。

“你好。”

光是站在發怒中的靜雄麵前,恐怕就能讓大部分成年男子腿軟,但她仿佛沒有注意到靜雄身上的危險信號,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因為有點擔心,所以想問問……”她以雙手握住了靜雄,“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不舒服嗎?”

平和島靜雄完全不明白對方認為自己身體不舒服的判斷從何而來,他的思維在這裡打了個結,所以沒有立即發覺自己在對方的碰觸下,奇異地漸漸平靜了下來。

“……沒有。”

“那就沒關係了。”

她說著,放開了手。

“其實我今天才剛剛入職,以後將要接替原本的田中先生管理醫務室,可是……我好像找不到醫務室的位置。”

年輕女性流露出了帶有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

“所以,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你為我帶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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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初次見麵的女性穿過走廊,靜雄對一路上見鬼一樣紛紛退避三舍的普通學生熟視無睹,有點迷茫地思考著當下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首先,身後的這位女性是新來的醫務室老師,而自己正在為她領路,這倒是沒有什麼特彆的。

而在那之前,他正在失去理智的發飆狀態中,打算拔出操場旁邊的燈柱……

後來到底是為什麼沒拔呢??

靜雄驚奇地思考著這個“為什麼”,在此期間他將對方帶到了醫務室門前,女性用在入職確認時領到的鑰匙打開了門。

醫務室不算很寬敞,但上一任負責人顯然沒有對工作的交接馬虎,房間被仔細地清潔過,物品標簽排列有序,三張用簾子隔開的床也換了乾淨的床單。

女性走進醫務室後,先確認了藥品的種類和位置,靜雄的視線不自覺地追隨她的背影,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的忽然冷卻,是在對方出現以後才發生的,那會不會是……

“剛才——”

靜雄沒有多加思考就問道,但開了口以後,他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怎麼稱呼對方,於是他猶豫著沉默下去。

“我是川崎澄,叫我川崎老師就好啦。”她回過頭對他說,“我能問一問麼,你剛才是怎麼了呢?”

“我……”被第一次見麵的人問起這件事,靜雄的心情不禁灰暗了下去,“在非常生氣的時候,會變成那樣。”

——雖然用“那樣”的說法含糊其辭,但實際的情況,可是會舉起自動售貨機或者路牌,給周圍造成大麵積破壞。

靜雄想到這一點,隨即發現自己在潛意識中隱瞞了可能招致對方的害怕和厭惡的部分事實。

這原本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每個人類的本性都是如此,但在他人眼中幾乎等同於“凶殘的暴力”的靜雄,又實在出人意料地,是個十分單純和正直的人。

“……會變成,非常可怕和難以收拾的情況。”於是他無比認真地補充道,“所以,如果你不幸碰上這種現場,一定要繞開走。”

聽到他鄭重其事的提醒,澄也為他的誠實吃了一驚,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可愛。

“謝謝你。”她說,“不過,我今天並不是沒有搞清楚情況就冒冒然上來搭訕的,我有看見噢,你把長椅扔出去了吧……因為看到了那一幕,所以我不禁開始擔心你有沒有拉傷或者骨折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