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程(二)(2 / 2)

一級律師[星際] 木蘇裡 8292 字 4個月前

他覺得自己那位鄰居切斯特·貝爾病得不輕。

那天在法庭門口,他都直愣愣地讓對方“滾”了,這要是放在以往,兩人得當街打起來。就算當時沒打成,以後見麵恐怕也不會有好臉色。

誰知道就從那天開始,切斯特·貝爾跟吃錯了藥一樣,一會兒在他們家窗台上塞兩份甜麵包,一會兒放一串凍葡萄。

約書亞不想收他的東西,本打算找個筐裝一起給他還回去,結果被自家妹妹羅希拖了後腿。

等他找到乾淨筐的時候,羅希已經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吃了半串凍葡萄,吃一顆對院外的切斯特嘿嘿笑一聲,吃一顆笑一聲。約書亞懷疑那混賬玩意兒在葡萄上下了毒。

要不羅希怎麼會傻成這樣。

頭一天,他關起門來給羅希講了一天不許亂吃東西的道理,然後忍痛掏錢買了一串凍葡萄,連同其它東西一起退了回去。

第二天切斯特又開始試圖用水果糖和巧克力來求原諒,約書亞門都沒開。

第三天,他就逃荒似的出門打工去了,眼不見為淨。

不過這一天,切斯特·貝爾也沒顧得上來送東西,他去醫院接吉蒂·貝爾去了。

老太太昏睡好多天,終於在那天清早醒了過來,在醫院做了各種檢查,回答了警方的詢問,然後在侄孫切斯特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家小院裡。

警方的主要目光都集中在做偽證的酒鬼吉姆身上,盤問了他很久,案件的進展依然有限。遺憾的是,醒來的受害人貝爾老太太也沒能給他們提供更多信息。

“我沒能看見他的臉,而且他全程都沒有出聲。”老太太翻來覆去,也隻說得出這句話,“很抱歉……”

吉蒂·貝爾回家後,日子並沒有什麼變化。她就像沒受過傷害一樣,依然會在下午睡一個午覺,起來後吃著切斯特做的土豆湯,笑眯眯地誇獎他手藝進步了。

她甚至還想打開暖氣繼續做編織,隻不過她家的暖氣管好幾天沒用,被凍出了一點兒問題,剛巧費克斯從院子前經過,順便進來幫她修了一下暖氣管。

“謝謝,你來得太及時了親愛的。”貝爾老太太摸了摸暖氣管,熱度合適。

她抬頭衝費克斯笑了笑,“要喝點土豆湯再走麼?”

費克斯擺了擺手,“不用了,我回去了,過會兒還得替人出車。”

他說完收起了工具,跟切斯特也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支棱著的短發剛好從門頂蹭過,搞得切斯特老擔心他會撞上門額。

費克斯離開之後,切斯特一邊收拾著碗碟一邊衝吉蒂·貝爾感歎道:“這麼冷的晚上還得出去跑,還好他是在車裡。”

吉蒂·貝爾在暖氣管邊烘了烘手,“之前他不是說不打算乾了嗎?我隻昏睡了幾天,他又勤勞起來啦?”

切斯特聳了聳肩,“是啊,說打賭贏了一筆錢,可以買一輛二手車自己——”

他說著,突然皺起了眉,轉頭看向屋門,“吉蒂祖母,這扇門多高來著?”

老太太癟著嘴,“喏,我的毛線筐裡有卷尺,自己量一下。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切斯特抽了卷尺,走到門邊伸手一拉,而後看著刻度變了臉色——

182.5厘米。

“怎麼了?吃到蟲子了?”老太太看著他的臉色開了個玩笑,說完自己咯咯笑起來。

“……是啊,吃到蒼蠅了。”

費克斯是在第五天中午被警方帶走調查的,這件事約書亞·達勒直到晚上打完工回來才聽說。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10點了,從羅希嘴裡聽到了一點兒顛三倒四的傳言,不知道是不是切斯特告訴她的。

聽見這話的時候,約書亞·達勒騰地站了起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吉蒂·貝爾家院子的門口。

這幾天去看望吉蒂·貝爾的鄰居不少,唯獨沒有他。

之前他一直沒弄明白自己是什麼心理,還以為隻是單純覺得被誤解了很委屈,所以不想見貝爾家的人,不論是切斯特,還是吉蒂老太太。

直到這時候,直到他站在了老太太家門口,他才突然明白,他其實隻是有點怯懦。

他怕老太太受過一次傷害,就開始防備周圍的人。其他人他管不著,但他不想看見老太太對他流露出警惕和戒備。

這樣,他就可以看著老人家映在窗玻璃上的剪影,或是友善溫和的笑意,假裝那個疼他的外祖母還在。這樣,在他受了苦的時候,他就可以站在老太太院外看兩眼,然後回來做一做外祖母給他織圍巾的美夢……

約書亞在院外呆呆站了一會兒,直到被兩聲敲窗的聲音拉回神。

他看見蒙著水汽的玻璃被人抹開了一塊,那個跟外祖母肖似的臉湊近了窗玻璃,朝他看了一眼。接著那個身影站了起來,微微弓著背,朝外間的方向走。

約書亞像一隻受驚的野貓,下意識想竄回自己屋裡,然而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腳底卻僵在那裡一動沒動。

又過了片刻,那扇關閉的屋門被人從裡麵拉開,發出吱呀一聲響。

接著,溫黃色的暖光便投射出來,映照在這約書亞身上。老太太慢慢走出屋來,衝約書亞招了招手,麵色慈愛,語氣擔憂,“怎麼這個點在外麵傻站著,冷不冷?”

她張口說話的時候,嗬出的霧氣模糊了五官,跟約書亞夢裡的老人慢慢重合。

在被那雙老邁的手握住的時候,約書亞捂住眼睛蹲了下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啞著嗓子道:“不太冷……”

“怎麼哭了呀?”

約書亞啞著的嗓音帶著悶悶的鼻音:“……沒什麼。”

就是想你了。

特彆特彆想。

酒城老區低矮的房屋一個挨著一個,透著星星點點的燈光,在夜色裡,像一大片靜伏的蟻巢,跟遠在數光年外的德卡馬全然不同。買完東西的燕綏之在結賬的時候,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酒城燈火稀落的夜。

他平靜地收回目光,衝收銀的姑娘微笑了一下,拎著幾個紙袋往商場外走。

他的腿還沒恢複完全,所以走得有點慢,站在商場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夜裡10點了。

街上的人比之前略微少了一些,因為夜裡風寒的關係,顯得行色匆匆。

而在匆匆往來的人流裡,那輛眼熟的啞光黑色飛梭車安靜地停在路邊,映著滿街黃白交織的燈光,好像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