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二)(1 / 2)

一級律師[星際] 木蘇裡 9520 字 4個月前

看得出來, 陳章對當初的事情極其在意。要不然也不會一提就上鉤,老老實實轉變態度來會見室。

他瞪大了眼睛,屏息看著燕綏之, 大氣不敢喘地等他開口。

結果燕綏之靠在椅背上, 慢悠悠地給了他兩個字, “你猜。”

“……”

陳章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

“這其實是一個很沒有必要的問題。”燕綏之道,“如果我是你, 一定不會把有限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事上。”

陳章一愣。

確實,還能是怎麼知道的?這位實習律師自己年紀小, 要知道那件事,必然是從其他人嘴裡查聽來的。那會是誰呢……

他的注意力下意識放在管教轉告的那句話上, 31年到47年是香檳的常客……這句話說的不是律師本人, 那一定就是告知的人。當年的香檳俱樂部,有十幾年的常客麼?

陳章回憶了一下, 當年香檳的客人名單他還存留一點印象。

當然,他並不是記得名單上那麼多名字,而是記得一些特點——香檳的客人裡, 旅遊性質的一次性客人比較少,因為香檳俱樂部規模不大, 價格卻很高, 對於海灘遊客來說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明明有更多更熱門的大型俱樂部,何必花那個冤枉錢。

但是香檳俱樂部特彆受富家子弟的青睞。不過大多數人都是偶爾來度假玩一把,釋放一下壓力。去得頻繁並且堅持了很多年的, 往往是兩種人——

一種是70-90歲左右,處於盛年後期的,他們把這種潛水運動作為一種常態的鍛煉,定時定點打卡似的。另一種則是十幾二十歲的富家小少爺們,剛成年前後,時間多,愛找刺激。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有一個共同點,給的小費相當豐厚。

當初陳章就是衝著這一點去的香檳。

他那時候剛從專門的水下作業潛水員工作上退下來,又急需錢,就托人在香檳俱樂部找了一份活,做不掛名教練。因為是不掛名的,所以他手裡沒有固定的客人,總是今天幫忙帶一下這個,明天幫忙帶一下那個。會有客人記得他?

怎麼可能……

“你看起來又鑽進了某個牛角尖裡。”燕綏之道,“我猜,你是在回想當初認識的人裡誰會告訴我那些事?”

陳章又是一愣,表情有些微妙的尷尬。

短短兩分鐘,寥寥幾句話,燕綏之就對陳章的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很容易被人帶偏想法,抓不住重點,說好聽點叫把不管誰的話都當真,容易輕信人,說難聽點叫傻,而且有點過於較真。

雖然這點了解也不算深,但至少……

如果陳章身上背著的嫌疑真的另有隱情,就從他這性格來說,燕綏之也不那麼意外了。

不過,燕綏之並不喜歡提前給人下結論,儘管陳章的一舉一動簡直是標準的“我藏著一些事情,可能還有點委屈,但我不說”。

“這很重要麼?”燕綏之的語氣很淡。

陳章的臉漲得有點紅,“我隻是想不通你是怎麼知道的……”

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親眼看見的。

讓管教傳達的那句話不都是真的。31年到47年這個區間其實是燕綏之隨口報的。31年他才九歲,生活平靜安逸,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而且那也不是個能全然自己做主的年紀。

不過他真正成為香檳的客人也很早,是16歲的時候。

從16歲到25歲,他都是香檳的常客。所以讓管教傳的話也不都是假的。

最初幾年的他,總是懶懶的不愛搭理人,身邊有固定的教練,但他經常一聲不吭不帶教練就下水,沒少把教練嚇出汗來。那個教練是個脾氣溫和的話癆,對著客人也喜歡胡天海地地聊。

他聊的內容很寬泛,從突如其來的人生道理,到他周圍某一個不起眼的鄰居同事,想到什麼就跟燕綏之說什麼。

對於他說的那些瑣碎雜事,燕綏之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他總會恰到好處地“嗯”上一聲,或者哼笑一下。這就足以讓教練興致勃勃地講很久。

他記得有一回,他撐坐在潛水船的船舷邊,懶懶散散地喝著一杯水,看著不遠處的另一艘潛水船,那艘船上沒有興致勃勃的潛水者,隻有一名教練孤零零地站在一角,撐著腰看著海水發呆。

他看了一會兒,衝那邊抬了抬下巴問,“那是誰?之前沒見過。”

他的教練在旁邊跟水牛似的咣咣灌下半瓶健體飲料,摸著胃道,“哦,新來的一個同事。”

少年時候的燕綏之很少會主動發問,所以難得問一句教練就很亢奮,話匣子打開地給他介紹了一堆,羅裡吧嗦就差把對方的生平事跡寫一篇論文稿了。

燕綏之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是真的多有興趣,所以聽的時候也不太仔細,過腦的隻有幾句。

“他叫陳文,前兩天有人介紹來俱樂部的,原本是個專業搞水下作業的潛水員,技術沒有問題。”教練說,“而且很年輕,之所以從潛水員的位置上退下來,好像是因為前一年身體出了點狀況,不適合繼續搞水下作業了。”

香檳俱樂部其實很少會用背景不那麼清楚的人,而且畢竟客人都是些富家子弟,小費豐厚,沒有哪個教練會樂意把自己已有的資源分出去。所以陳文作為一個剛進香檳的不掛名教練,孤零零的實在太正常了。

“我覺得他人還不錯,就是很悶。”教練說,“他不太親近人,所以俱樂部裡的人都跟他不太熟。我可能已經是跟他聊得比較多的了,知道的也很有限。”

教練指了指自己的雙眼,道:“唯一印象比較深的,就是他視力很奇特。白天對很多東西不敏感,夜裡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簡直天生是下水的料。”

燕綏之回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上次我有東西忘在俱樂部了,回來拿,他那天也有工作要整理,在俱樂部上麵的辦公室加班。我去器材室的時候,正跟瞎子一樣抖抖索索摸開關開燈呢,結果摸到了他的手。”

教練打了個誇張的寒戰,“魂特麼都要被嚇飛了!鬨了半天,其實就是他老人家要去器材室把他那套潛水工具找出來,懶得開燈,正找著呢,就碰見我進去了,摸到他的手是因為他看我磕磕碰碰的找開關,打算幫我開燈。”

也許是當時教練的表演太誇張,又或者是陳文孤零零的潛水船有些特彆,所以那個並不重要的場景,過了這麼多年,燕綏之還能想起來。

那之後的幾年裡,也許是燕綏之去的時間點跟陳文對不上,又或者是他很少注意彆人的緣故,他對陳文就再沒什麼新印象了。偶爾見到,都是遠遠隔著海灘或者人群,而陳文倒是一如既往形單影隻。

但他跟陳文不是沒有交集的,唯一一次交集,是47年。

那天,他的話癆教練不用他甩就沒了蹤影——

“家裡有點急事,我托了陳文幫忙帶你。”他到香檳的時候,教練這麼給他留了一句。

那陣子燕綏之碰到了一些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隨意應了一聲就去VIP櫃裡拿了一套潛水服和設備換上了。從更衣室出來去海灘的時候,他剛巧看見了陳文,被幾個保鏢勾肩搭背半請半強迫地拉走了。

他對那幾個保鏢有點印象,總跟著某個十來歲的小少爺。他也記得教練臨走前提過一句,說陳文這天下午還得再帶一位麻煩客人。

估計說的就是這位了。

作為也甩過教練且經驗豐富的人來說,燕綏之瞥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保鏢在乾嘛,當時也隻是失笑一聲,兀自去了潛水船。他在潛水船等了片刻,沒見陳文來,便乾脆自己下了水。

沒想到那次就碰上了事故……

會見室裡,陳章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被燕綏之點了兩回後,終於放棄鑽那個毫無意義的牛角尖,改問道:“你……那你說你知道那次事故,你知道的是怎麼樣的?”

他想了想,又有些自暴自棄地垂下了目光,略帶一絲嘲諷道:“我沒有儘責,導致客人在水下出現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