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無數個平凡普通日子其中的一個。
要說有什麼特彆的,那也隻是對一裡火取個人來說的。
這是他第一次成功參加同學聚會的日子。
一裡火取是一個普通的男子高中生，和無數宅男宅女一樣看動漫和玩galgame遊戲。
但有時，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自己喜歡動漫遊戲,還是因為隻有在看動漫時,才能才會感到一點快樂。
「這隻是逃避現實而已。」
誰不希望成為“現充”呢？
一裡火取也想要被人群環繞，想要成為風雲人物，想成為大家的焦點……
隻不過這個願望自從初中畢業至今都沒能實現。
隻有在看龍傲天類型的異世界動漫才能偶爾獲得這樣的快感。
可是動漫總有播完的那一天,短暫的快樂之後，又是更深的空虛和絕望。
現實給人的打擊,不像超級英雄或者反派的大招那樣致命；而是像枕邊掉落的越來越多的頭發那樣的……悄無聲息的壓力。
「慢性自殺。」
放學時，鞋帶散落在地。
但是身體卻是那樣沉重，以至於都沒有力氣彎下腰去係,隻是拖著雙要掉不掉的運動鞋一步步挪回家。
“開心時就放聲笑吧,難過時哭出來就好，空虛時該如何是好呢？［1］”
戴上耳機，抱著頭趴在課桌上，就像這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一人。
可是就連短暫逃離的機會都沒有,前桌轉身敲桌子,“篤篤”的敲擊聲把人驚醒。
“喂，聲音小一點，你耳機漏音了。”
“抱歉……”
「行屍走肉般活著。」
剛進上高一時，也許是因為長相不好看,也許是因為性格太過內向，他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境地。
初中畢業時，看的那些動漫裡，繽紛多彩的高中生活都與他無緣。
甚至於，連和人進行正常交流都很困難。
要怎麼做才能交到朋友呢？
要說什麼呢？
怎麼開啟話題才不會被人嘲笑？
越是想交朋友,就越發焦慮束手束腳，然後又開始逃避。
他底下頭，偷偷地透過厚重劉海的縫隙觀察著周圍人。
同學們笑著圍在一起討論《少年JUMP》的最新劇情，女生們說著放學後去哪家甜品店，男生們相約去電玩城或者打籃球。
人們從他身經過，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人往這邊看一眼，仿佛他隻不過是個透明人。
他和人群之間有著無形的屏障。
這時他注意到了一個和自己很像的女生，就在隔壁班，名字叫黑木智子［2］。
那是個劉海蓋住半邊眼睛的，不起眼，總是獨來獨往，卻能感覺出她想吸引其他人注意的女生。
這讓一裡火取覺得自己找到了同類。
不過他沒有任何行動，隻是像個偷窺狂一樣，暗中觀察著黑木智子的生活。
黑木智子的生活，是隻要有羞恥心的人稍微代入，就能感到絕望的程度。
她連和老師告彆都說的磕磕絆絆。
她也會嫉妒優秀的人，自言自語時會說彆人壞話。
她偶爾想做出吸引人目光的舉動，可是卻總是出醜。
比如說不小心把“內褲”當手帕拿出來擦汗。
一裡火取知道，那個女孩看似怪異，但隻是想得到關注而已。
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心理。
「是同類。」
於是，一裡火取更加密切地關注起來，他甚至會暗搓搓地跟蹤黑木智子回家。
其目的不是想和黑木智子交朋友。
他隻是想知道黑木智子能否交到朋友變得受歡迎。
又或者說，看到有人和自己境遇相通，多少能起到些安慰作用。
比如說“她即使努力了，也沒辦法交到朋友啊，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呆在自己的世界，不努力了。”這樣的想法。
可是，與此同時，他卻因為自己逐漸違和的行為，在校園生活中一步步走向更黑暗的深淵。
起先是桌子上多了筆刻的痕跡，再然後抽屜裡偶爾會被人塞進懶得扔去垃圾桶的紙團和碎屑。
有時，作業本發下來時會發現裡麵夾了一隻內臟都被擠壓出來的蟑螂。
他和家長說過這件事，得到的回答是：
“沒準人家隻是不小心的呢？”
“多大點事這麼在意，彆來打擾我工作。”
“有找我們的閒工夫，不會自己去解決問題嗎？”
“為什麼不捉弄彆人，隻捉弄你？”
然後一裡火取就再也沒有在家裡提過這件事。
隻是繼續沉默著，暗色的眼睛透過劉海看著教室裡的人。
可是目光有什麼用呢？自己一個人的目光是殺不了人的。
教室裡幾十個人的目光卻可以。
他從一個透明人，變成了一個偶爾會被同學以不屑一顧的眼神掃過的笑話。
像是牆角的蜘蛛網。總是被無視，可是如果被注意到，對蜘蛛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該去吃甜點的人依舊去吃，想玩遊戲的依然玩，大家依然抱團。
這些人仿佛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彆。
隻是自己變了，成為了眾人眼中一個取樂用的、微不足道的笑柄。
有天放學回家，他所在的值日小組的人就像約好了一樣，都提前跑了。
隻剩下他一個人。
一個人打掃整個教室嗎？好麻煩……要不隻擦個黑板算了。
一裡火取拖著沉重的腳步，敷衍地擦完了黑板。白色的粉筆印記附著在墨綠色的黑板上，粉筆灰落在了肩頭。
「好累。」
擦完黑板就走吧。
但是想到了衛生委員看廢物一樣目光，一裡火取還是妥協了，磨磨蹭蹭做完掃地的工作才離開。
至於拖地……一天不拖地也看不出來吧。
此時的天色已經不早了，學校裡也沒什麼人。
一裡火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自行車棚旁邊。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兩個人圍在一輛自行車旁塗塗畫畫。
那輛自行車好眼熟……好像是自己的？
他們在做什麼呢？
生鏽的大腦勉強運轉了起來，他們這是在，惡作劇。
身體不受控製地，一裡火取沒有上前阻止。
他這時才使出了渾身的力氣，閃身躲在自行車棚旁邊的教學樓後，眼睜睜地看著這兩個人的舉動。
這是一裡火取第一次目睹這些人的“犯罪現場”，就像扒開惡魔在平靜表象下的最後一層遮羞布。
“喂，快點啦，磨磨蹭蹭乾什麼。”
男生A笑著推搡男生B，是那種陽光燦爛的表情。
單看外表，大概路人們都要誇一句“真是青春陽光”啊。
彆覺得“男生A”“男生B”這樣的稱呼有什麼奇怪的。
因為即使已經升入高中一年了，一裡火取都沒記住同班同學的名字。
“急什麼，都已經把值日工作都推給他了，哪有那麼快做完。”
男生B對於A的催促有些不滿，但是嘴上說著，手上的動作卻不慢。
一根圖釘被紮進了自行車的車胎。
“太刺激了……！”
男生A從書包裡翻找出來了一把螺絲刀，在自行車坐板上搗鼓起來。
“喂，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剛剛紮完輪胎的男生B，麵色有些為難。
“看他每天那麼猥瑣的樣子，我們這算是為民除害！”
男生A理直氣壯。
“說的沒錯。”
男生B“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而且車不是還給他留著麼，沒直接拿走算是手下留情了。”
A也跟著笑了起來，說著兩個人笑作了一團。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要趁他不在的時候做這些了，這可比遊戲刺激多了！”
這些人不會當麵打你，隻是在背地裡做一些小動作。
一裡火取蹲在牆角，眼睜睜看著他們的動作，一直等到那兩個人打打鬨鬨地離開了，才緩步走到了自己的自行車旁邊。
坐板被拆卸了下來，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杆子。
車身用黑色馬克筆畫上了各種意義不明的侮辱性圖案……車胎也已經千瘡百孔。
“……”
一裡火取推動自行車，踏著夜色，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是臨近家門口，正要拿出鑰匙開門時，他就聽到門內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拿鑰匙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