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的節目播放的是一個演唱會,現在已經快到午夜了。這個子供向揭幕應該是重播。
舞台上，“太宰先生”和“歌唄”在合唱一首歌。
啊不，是池照大哥哥和詩乃大姐姐在合唱。
但是隻要把這兩個角色合並在一起,就有種微妙的魔幻感。
大概是童年女神被自沙狂魔綁架的感覺？
詩乃大姐姐的聲音和“歌唄”一樣。我記得在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裡聽過,監護人還逼我穿動畫片裡的衣服出cos,拍過片……
不,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當務之急應該是搞清楚怎麼從中也家裡逃出去。這個節目過於刺激,讓我差點就忘了正事了。
要不就等晚上中也君睡著之後,用咒縛拜托真人幫我逃出去？
聽起來可行性還不錯，過會兒可以試試看。
至於現在……
中也君就在身邊,想從他身邊明目張膽地逃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隨手薅著白毛團子的毛,盯著電視屏幕發呆。
逃出去之後，我能去哪呢？
武裝偵探社我是不想回去的,可是我都牛奶盒小房子，還有畫材都在那裡。
小房子還好,隨手做一個就好了……相反,畫材超級貴的，如果直接舍棄掉之前買的，想再買我就沒錢了。
可是我為什麼要畫畫呢？
想到這裡，我揪著白毛團子毛的力氣加重了幾分。
身下的白毛團子好像被抓得生氣了，搖搖晃晃的幾乎要把我顛下去。
“怎麼了？”
全神貫注看電視的中也君轉過頭，有些不解地看著我們。
“沒，沒什麼。”
我訕笑一下,就轉頭假裝接著看電視，以此避免和中也君進行更多的交談。
好在他並沒有追根究底，追問我到底在想什麼。
思緒回籠……
我現在對漫畫產生了深深的抵觸情緒,甚至連答應給芥川老師的肖像畫都沒有心情動筆了。
如果我一開始就記得這一切，就根本不可能想要畫畫，也不可能練習這麼多天。
想逃跑。
想從畫畫裡逃跑，想從中也君身邊逃跑，想從太宰先生身邊逃跑。
想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去五條老師那裡嗎？
不……那太尷尬了。
五條老師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但是說到底，我依然不太擅長接受彆人的善意。
建立小觸角之間的鏈接，對我來說太過困難。
更何況，五條老師太耀眼了。每次見到他的笑臉，我都會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是那樣的醜陋。
就像是熾熱的太陽，和躲在石頭下的鼠婦。避光性的蟲子如果離開陰暗處，是會被灼傷的。
所以，我其實一直都在避免主動聯係五條老師。
而他大概也是因為工作太忙了，所以這段時間也沒有聯係我。
那麼，我還能去哪裡呢？
茫然無措。
我突然間有一種自己與世界格格不入的錯覺……明明身邊有這麼多人，卻依然孤身一人。
猛然間，我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好像一直都在逃避。
害怕孤身一人，所以想交朋友。
害怕麵對善意，因為我沒辦法等價回饋給彆人，所以要逃離。
害怕活著，所以想死亡。
小時候逃避孤身一人，長大了逃避熟悉的人。我的人生，就像一場逃避行。
可是……我為什麼會害怕，想要逃避呢？
「我害怕麵對的，究竟是什麼？」
——開始一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就停不下來了。
心臟有些鎖緊了，跳動的速度加快，像是應和著為了逃命不得不奪路狂奔的人的腳步。
後來，那個逃跑的人累了。
他放棄了奔跑，撐著膝蓋大喘氣，靜靜等待著被惡獸吞噬。
心臟跳動的速度也平緩下來，隻剩下“咚，咚，咚”，像是審判的倒計時鼓點。
我平靜地轉過身，直麵向了追趕自己的惡獸。
早在十幾天前，在火鍋店聚餐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追趕我的惡獸，其實就是我自己。
但是儘管我心知肚明，但依然在逃避直麵它。
直到現在，既然自己的記憶已經明晰，那麼是時候去麵對了。
太累了，不想再逃了。
自我剖析也許很痛苦，但是欺騙自己更加困難。
我所不願意接受的，無比厭惡的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呢？
……
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是一個愚蠢又冷漠的人。
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看到周圍人都在為了某個人的離去而哭泣，自己的內心卻毫無波動。
這個時候你就會有一種和全世界格格不入的錯覺。
自我厭惡，和茫然無措會接踵而至。
我記得那個場景，是在“父母”的葬禮上。
“為什麼隻有你那麼幸運地活下來了呢？”
“為什麼你一點都不難過呢？”
“喪門星。”
“他們養你這麼久，多多少少應該會難過吧，為什麼你能無動於衷？”
“養不熟的白眼狼。”
周圍人的議論和目光比利刃鋒利。
是啊，為什麼我哭不出來呢？
大概，我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白眼狼吧。
但是情感淡漠這件事是錯的，會被群體孤立和厭惡。
可是人類是群居動物，從千萬年前的部落生活就是如此。不被集體接受，不能共情他人的人會被排擠。
然後，這樣的人就會在痛苦之中走向滅亡。
“想要尋求他人認可”——這件事是刻在人類DNA之中的。
所以在葬禮之後，我努力地帶入彆人的感受，儘己所能去理解彆人。
我會笑著給孩子們讀書，會努力幫助彆人，哪怕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其實隻是為了得到更多人的認可而已，他們的認可會讓我明白，自己還有活著的價值。
可是無論我在怎麼掩飾，在怎麼欺騙……也改變不了我是個冷漠的人，這個事實。
作為旁觀者，看著自己的回憶，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卑劣。
對於織田的死，其實我根本沒有那麼難過。
對於中也的事，一開始的申辯不過是做做樣子，到後來我也成為了沉默的大多數。
對於安吾退學，我也並沒有那麼遺憾，甚至因為不用在他麵前表演出過度悲痛的樣子，反而鬆了口氣。
我難過隻是因為：
花費那麼長時間交到的朋友都離開了，好不容易融入的群體消失了……所以感到些許前功儘棄的遺憾。
看來冷漠又愚蠢的我，是沒有辦法合群的吧。
我就像是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外星人，套上了地球人的皮，努力融入世界。
自身所有的情感，都像是櫥櫃裡包裝精美的糖果，看起來美好，實際上卻索然無味。
隻是因為大家都喜歡漂亮的糖果，才把自己包裝成那副模樣……甚至連自己都在被欺騙著。
細細想來，我就像是一個塞滿稻草的空客。
想畫畫，是因為世俗觀念裡，人需要一個興趣愛好。
想上學去嘗試交朋友，是因為周圍人都認為人是需要交朋友的。
為織田表現出悲傷的模樣……是因為所有人都會為朋友的離世而悲傷，所以我也應該悲傷。
努力向監護人尋求幫助救中也，是因為故事裡的主人公，都會為了救被陷害的朋友拚儘全力。
甚至連想要去救夏油……也是因為覺得穿越者應該去彌補原作的遺憾。
如果我是真的想救他，怎麼可能十幾天了還在一點行動都沒有？
所有一切的努力，隻是為了讓自己更合群。
然而，實際上，我的一切都是被外界的想法填充進來的，和提線木偶無異。
和之前那個擺在我的書架上，現在卻成為了我身體的，毫無靈魂的GSCdoll太宰手辦也沒有差彆。
越是和中也君待在一起，我就越發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根本沒有那麼在意上輩子裡，同伴的那些悲慘遭遇。
於是，我也就更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冷漠。
隻有逃離中也君的身邊，才能繼續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我是一個會為了朋友流淚的人，我的情感並非虛假。”
可是，我真的已經不想逃避了，每天的偽裝太累了。
累到多動一根手指都很困難，累到笑一下都足夠耗儘所有的力氣，累到開口說話幾乎都要帶走全部的生命力。
隻想躺下來，去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漸漸走向死亡。
我承認，自己就是一個虛偽的……
冷漠的人。
雖然說，我並不是一個喜歡給人添麻煩的人。
但是現在我實在是太累了，所以，請多多少少允許我任性一下吧。
【書】選擇了我來到這個世界，真是它的不幸。
……
電視裡的節目結束了，中原中也抬頭看了眼客廳裡的鐘，想了想還是沒有關掉電視機。
“時間不早了，你們今天晚上就在我家裡留宿吧。”他說。
“好啊。”
坐在白毛團子上的修治，舉手表示同意。
“那好，我這裡放著有幾套全新的洗漱用品，還有幾個空房間，過會兒去選一下吧？”
中原中也對於修治沒說想走，感到有些驚訝。
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按部就班地安排著留宿事項。
這孩子之前還對於留宿表示抗議，為什麼現在同意的這麼快，是看電視的時候想了些什麼嗎？
中原中也敏銳的第六感察覺到了修治的情緒不太對，但是又想不出什麼比較好的處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