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人答道:“屬下在。”
蕭晏拄著下頷,道:“你去查一查,那個黎枝枝是怎麼回事。”
他現在倒真有些好奇了,上次聽牆角的時候,這黎枝枝分明自稱是黎岑的女兒,今日怎麼又說她爹娘都死了?是想博同情麼?撒起謊來眼都不眨,嘴裡沒一句真話,倒真是個小騙子。
……
黎岑下值回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將烏紗帽遞給下人,隨口問道:“夫人呢?”
那下人恭敬答道:“小姐有些不舒服,夫人在紫藤苑陪著。”
“怎麼又不舒服了?”黎岑皺起眉,有些厭煩,到底沒說什麼,擺手道:“先用膳吧。”
下人擺了膳,不多時,黎夫人攜黎素晚來了,一同來的還有黎行知,不用說,他方才肯定也在紫藤苑,黎岑照例訓了他幾句,黎行知老實聽了,這才入座,才一坐下,他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勁,拿筷子的手一頓。
旁邊的黎素晚疑惑道:“哥哥,怎麼了?”
恰在這時,王婆子匆匆走進來,麵帶焦急道:“老爺,小小姐上學怎麼還沒回來呀?!”
筷子啪嗒落了地,引得黎岑皺眉看過去,少年的臉色有些奇怪,像是慌張又像是懊惱,他嗬斥道:“你怎麼回事?吃個飯都吃不好?”
“爹……”黎行知猛地站起來,他張了張口,最後道:“我、我去去就回來!”
“行知!”
“哥!”
黎夫人和黎素晚同時開口,卻依舊沒能喚回黎行知,他飛快地衝出膳廳,一晃眼就消失在門口了,黎岑意識到了什麼,放下筷子,問王婆子道:“小小姐還沒有回府?”
王婆子忙道:“沒有啊,老奴從傍晚一直等,少爺和晚兒小姐都回來了,就隻有小小姐沒見著。”
黎岑便轉向黎素晚,語氣變得嚴肅:“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和枝枝在同一個學堂,要回也應該是一起回的,怎麼就隻有你回來了,枝枝呢?”
黎素晚的小臉煞白,她緊張地捏著袖子,吞了一口唾沫,囁嚅道:“我……是我不舒服,哥哥一著急,就、就先送我回來了……”
她自然不是真的不舒服,回府之後,黎行知要請大夫,被她一通撒嬌蠻纏給糊弄過去了,說躺躺就好,又讓黎行知陪著她說話,好叫對方把黎枝枝的事情忘個徹底。
黎岑的臉色很難看,還欲說什麼,卻被黎夫人打斷:“老爺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麼用?還是先派人去找一找吧。”
黎岑重重歎了一口氣,又忙命令整個黎府的下人都出去找。
……
黎行知悶頭往外走,天已經黑透了,好在月光尚算明亮,漫天疏星,將遠處的屋頂映照得影影綽綽,燈火微微。
他手裡提著一盞燈籠,是剛剛從門房那裡拿的,車夫已經套了車馬,準備妥當,探頭詢問道:“公子,請上車吧?”
黎行知搖搖頭,道:“你先去明園,看看她還在不在,我沿著這條路去找。”
車夫答應了,吆喝一聲,趕著馬車往前行駛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黎行知這才提著燈籠,順著長街,往明園的方向走去。
銀色的月光灑落在長街上,看起來亮堂堂的,便顯得那黑暗處愈發詭譎了,空氣安靜無比,黎行知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他心中滿是懊惱,縱然他並不喜歡黎枝枝,但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何況今日之事,全是因他的疏忽,倘若黎枝枝真出了什麼事情……
黎行知越想越是忐忑,走了不知多久,忽然聽見前麵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他嚇了一跳,喝道:“誰在那裡?”
空氣立即安靜了,過了片刻,一個怯生生的熟悉聲音傳來:“大公子?”
黎行知驚喜交加,忙舉起燈籠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光芒微弱昏黃,一個少女抱著膝蓋蹲在樹下,她身形纖弱,大概是因為害怕,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團,像一隻兔子,讓人瞧著便覺可憐得緊,正是黎枝枝。
她抬起臉,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紅,隱有淚意,隻需眨一眨,淚珠兒便會滾落下來,她的聲音帶著隱約哭腔:“對不起,是我太笨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聞言,黎行知心中五味雜陳,嘴巴動了動,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明明是他的疏忽,可黎枝枝非但沒有怪他,反而認為是自己的錯,她初來京師,對這裡完全不熟悉,究竟是怎樣穿過那麼多陌生的街巷,一路找回來的?
黎行知沉默了許久,才向少女伸出手,呐呐道:“回去罷。”
黎枝枝抓住他的手站起來,輕呼一聲,黎行知急道:“怎麼了?”
黎枝枝蹙著眉小聲道:“腳好痛。”
走了那麼久的路,怎麼可能不痛?黎行知猶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燈籠遞給她,背過身去蹲下,道:“我背你。”
黎枝枝自是不會客氣,但是嘴上還要裝模作樣說一句:“我還能走的,歇一歇就好了,不用麻煩大公子。”
黎行知便道:“你走得慢,我背你快一些。”
聞言,黎枝枝磨磨蹭蹭趴到他背上,小聲嘀咕道:“那我吸一口氣,這樣就會變輕,你也不會覺得累了。”
這話近乎天真笨拙,讓人聽了忍不住想發笑,黎行知也真的笑了一下,他下意識想,這個妹妹,似乎並沒有他想的那麼討厭,甚至還有一點可愛。
不過……她為什麼不叫他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