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珊兒穿了一件胭脂粉的交領短襖,上麵繡著精致的花鳥紋樣,襯得她顏色愈發嬌俏可人,她家世顯貴,早已習慣了被人奉承,語氣矜傲道:“這是淩波緞,宮裡禦賜的,是江南那邊最好的織娘,日夜不息,一年才能織出二十匹,其中八匹賜給了長公主殿下,純妃娘娘和容妃娘娘各得了五匹,剩下兩匹布,聖上賞給了我爹。”
黎枝枝麵上露出驚歎:“這樣貴重啊,那豈不是除了皇宮裡的娘娘和長公主,再沒有彆的人能用得起這樣的布料了?”
趙珊兒輕搖紈扇,下巴微揚,頗是自得道:“那是自然。”
蕭嫚一直沒說話,此時忽然岔開話題:“珊兒,我方才看見一株花,頗為奇異,花瓣是深藍色的,十分漂亮,不知你認不認得?”
趙珊兒素來愛花花草草,聞言便稀奇道:“這種顏色的花倒是少見,在哪裡?你帶我瞧瞧。”
“在小佛堂那邊。”
三人說著話,往前麵走了,黎枝枝站在原地卻沒動,隻望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小徑儘頭。
黎枝枝微微眯起眼,回想著蕭嫚方才的語氣神態,心中頗覺有趣,她從前隻覺得此女張揚跋扈,刻薄刁鑽,如今對她的認識又多了一些。
上輩子也發生過這樣的“賞花”事件,同樣是蕭嫚提起的,但那一次黎枝枝跟著去了,她們幾個到了小佛堂之後,看見假山下的花圃裡有一株花,那花確實奇異,它隻有一片葉子,青翠嫩綠,花莖細長,也隻開了一朵花,花瓣若簇擁的蝶翼,顏色深藍,在陽光下卻又泛著淺紫的光澤,煞是漂亮,隻一眼便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黎枝枝。
趙珊兒自是喜歡極了,蕭嫚便攛掇道:這花好看,我瞧著和你今日穿的這一身十分相配。
趙珊兒是個愛美的,頓時心動,將那一朵花摘下來,彆在發髻間,眾人又是好一通誇讚,她們遊玩了半天,趙珊兒的婢女忽然匆匆過來,麵露驚慌之色,低聲和她說了幾句話。
那時黎枝枝站得遠,又因被人嘲笑過土氣,心生怯懦自卑,故而並未在意這些細節,沒過多久,黎素晚便拿著那一朵花過來,語氣溫柔道:你今天的簪子和珠花確實不太合適,一會兒還要去遊春宴呢,不知多少人在,你倒不如換上這朵花,旁人也不會再笑話你了。
黎枝枝心動了,她看著對方“友好善意”的笑,猶豫著接過那一朵花,同時踏入了一個充滿險惡的陷阱。
彼時她不知道那朵名為情幽的花,是天子最寵愛的純妃親手所栽,整個京師就隻有這一株。
東窗事發的時候,黎枝枝猶自懵懂不知,宮人七手八腳地將她拖了出去,被按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才猛然醒轉,不敢置信地抬頭去看黎素晚,她正麵露懊惱地對人解釋:我勸過她的,可是她不聽,我也有錯,若是當時拉住她就好了……
旁人都紛紛安慰她:你彆自責了,看她那模樣就是個自私的,沒見過世麵,這下可捅了大婁子了,活該,得罪了純妃娘娘,且叫她自己受著。
無論黎枝枝怎麼解釋緣由,都沒有任何用處,因為無人為她佐證,她身邊連一個丫環都沒有,所有人都相信蕭嫚與趙珊兒的話,他們覺得黎枝枝是在狡辯,用一種看好戲的表情盯著她。
純妃娘娘果然很生氣,黎枝枝在地上跪了整整一日,最後昏死過去,才算是逃過了一劫。
然而那一次過後,她的名聲便徹徹底底毀了,成了地上的一灘塵泥,誰都能過來踩上兩腳。
黎枝枝回過神的時候,才發覺自己的手捏著幾片葉子,已經揉碎了,指尖染上淺青色的汁液,散發出草木特有的生澀氣息,她取出帕子,一點點擦拭著手指。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貓兒叫,黎枝枝下意識低頭,隻見一團黑黢黢的小東西,從花木後鑽出來,對著她喵了一聲,是那雙熟悉的金色圓眼睛。
一愣神的功夫,那隻黑貓已經開始熟門熟路地蹭黎枝枝的小腿了,她俯身下去,好奇道:“阿喵?你怎麼在這裡?”
“喵~”
黎枝枝摸了摸它柔軟的皮毛,道:“你家的小主人呢?”
才說完,她便聽見了少女清脆的聲音:“阿喵,你在哪裡,阿喵?”
“喵喵喵?”
黎枝枝連忙開口叫道:“在這裡!”
腳步聲蹬蹬跑過來,那少女飛快地繞過花木,一眼就看見了黎枝枝,驚喜道:“姐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