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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星閣就建在攬月湖旁邊,正是今日設遊春宴之所,一眼看去,仿佛彎月形的湖懷抱著整個畫閣,岸邊垂楊依依,晴光正好,身著各色華服的女子迤邐而來,衣香鬢影,言笑晏晏。
黎枝枝就是在這個時候被黎素晚叫住了,她回眸望去,很輕易就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出幾分僵硬和不自在,顯然,“賞花”事件已經發生了。
黎枝枝故作不知,淺笑問道:“姐姐叫我有事?”
黎素晚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道:“你今日的打扮太素了些。”
她看起來竭力想保持自然,卻不知自己的演技落在對麵人的眼中,拙劣得可笑,黎枝枝陪著她作戲,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絹花,狐疑道:“真的麼?這花很好看啊,我從前在鄉下隻有紅頭繩呢,要員外老爺的女兒才能戴這樣的花。”
土包子果然是土包子,哪怕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黎素晚麵上閃過譏諷之意,她的姿態變得倨傲起來,指著來往的盛裝麗人,道:“你看她們,哪一個不是華冠麗服,珠翠羅綺?你這樣的打扮,站在裡麵就像人家的丫環,叫人看了,笑話咱們黎府窮。”
黎枝枝歪了歪頭,道:“可是方才趙姐姐還誇我好看呢。”
“你——”黎素晚的表情變得難看,很快,又忍著隱怒道:“她在和你客氣,你還當真了?”
她說著,從頭上拔下一枝珠釵,彆扭道:“我這個給你用吧。”
金釵是蝴蝶穿花的樣式,墜著的珍珠輕搖,折射出點點細碎的陽光,那光落在黎枝枝眸中,她下意識微微眯起眼,道:“真好看啊。”
黎素晚有點心痛,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枝釵子,但如今實在沒辦法,對黎枝枝道:“我給你戴上吧。”
黎枝枝一副撿了大便宜的表情,忙道:“那多謝姐姐了。”
黎素晚走到她身後,將那枚金釵插|入她的發間,一邊問道:“你方才去哪裡了?”
黎枝枝隨口道:“逛園子啊。”
黎素晚不動聲色地試探:“就你一個人?”
“對啊,”黎枝枝漫不經心道:“這地方好大,走得我腳都酸了,對了,晚兒姐姐——”
黎素晚心中猛地一跳,手裡那朵花險些掉地上了,她連忙道:“怎、怎麼了?”
黎枝枝眯起眼睛,笑意裡透著幾分惡劣的狡黠:“釵子戴好了嗎?”
黎素晚定了定神,退後一步,道:“好了。”
少女發髻如雲,彆著一枝燦燦金釵,旁邊有一朵花,色澤深藍,花瓣微蜷,邊緣泛著曼妙瑰麗的紫色,十分漂亮。
正在黎素晚放下心的時候,黎枝枝忽然伸手在發間摸了摸,竟抓到了那朵花,拿在手裡,訝異道:“咦,這是哪來的?”
被發現了!
黎素晚剛放下的心再次提起來,她幾乎要掩飾不住失態的神情,慌張道:“我、我怎麼知……”
黎枝枝仔細地打量那朵花:“真好看啊,是姐姐送給我的嗎?”
黎素晚吞了一口唾沫,竭力撇清自己的關係,道:“不是我送的,是……是趙姐姐!對,是趙姐姐特意送給你的,你可千萬彆扔了。”
黎枝枝沒什麼反應,隻盯著她瞧,直勾勾的,黎素晚被她看得心裡發毛,黎枝枝才撲哧笑起來,眉眼彎彎,道:“姐姐緊張什麼?罷了,我改天親自向趙姐姐道謝。”
少女纖細的指尖拈著那朵要命的花兒,輕巧地打了一個旋,落入手心,轉身施施然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畫閣的園門處,再看不見了,黎素晚才猛地大鬆了一口氣,驚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濕了。
方才那短短的片刻時間,她莫名從黎枝枝的眼中看到了貓戲弄耗子的意味,對方似乎覺得她很可笑。
有什麼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