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黎枝枝很不情願看到黎家的人出現在公主府,就仿佛是她給長公主招來了麻煩似的,黎枝枝會因此生出一種愧疚自責的感覺,黎府的人就像一隻蒼蠅,一時半會打不死,趕又趕不走,還嗡嗡直叫,平白擾了長公主的清閒。
思來想去,她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隻能禍水東引了,黎夫人那麼怕蕭晏,想來應該不敢跟到太子府裡去的,希望太子殿下不要介意她的來訪過於唐突。
事實證明,她雖然來得唐突,可太子殿下似乎並不介意,婢女恭恭敬敬地把黎枝枝引到花廳裡,她環視一周,道:“阿央呢?”
婢女忙答道:“七公主下午出去玩了,還未回來。”
黎枝枝應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不妥,蕭如樂既然不在,她似乎不好再待下去了,正欲開口告辭時,有一名身著淺碧色衫子的婢女從門外進來,道:“殿下請姑娘過去。”
黎枝枝隻好起身跟上她,道:“倘若太子殿下在忙,我便不好打擾了。”
那婢女笑了笑,道:“殿下這時候倒是不忙,請姑娘隨奴婢來。”
她跟著婢女穿行過花木和遊廊,到了花園裡,遠遠就看見一座小樓,白牆青瓦,看起來倒有幾分江南的韻味。
婢女停下步子,輕聲道:“前麵就是小佛堂了,殿下每天這時候會在裡麵待一個時辰,姑娘請進吧。”
黎枝枝微微訝異,道:“恐怕會打擾殿下。”婢女微笑,道:“殿下既然請姑娘去,自然不算打擾。”
聞言,黎枝枝隻好應下,往那小佛堂而去的同時,她心裡想,這一趟果然還是不該來。
穿過大門,便是一道高高的影壁,金色的斜陽落在上麵,浮雕蓮花紋異常清晰,不同於北地的粗獷華麗,顯得婉約細致,這讓黎枝枝想起從前待過的鄉下來,遂鄉就是在南方,離這裡有足足十天馬車的路程。
穿過影壁,就是一道窄門,有青翠的枝條斜斜探出來,黎枝枝忽然覺得這個佛堂和太子府有些格格不入,她想起長公主說的那些話,莫名又想起病逝的貴妃,還有年幼的蕭晏。
真是奇怪,她明明從未見過,此時腦子裡卻自然而然浮現出一幅畫麵來,病容憔悴的女人跪在佛像前,她身邊緊緊挨著一個七八歲的稚童,垂著首,姿勢虔誠地祈求著。
吱呀一聲,朱漆的門被推開了,金色的夕陽透過窗紙落進來,將整個佛堂分割成明暗交織的兩部分,黎枝枝一眼就看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是太子蕭晏。
他就坐在蒲團上,置身於明暗分界的地方,陽光在他身上投落,拉扯出長長的影子,金色的光影斑駁,黎枝枝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然後就看見了那一尊高大的佛像。
很奇異的,這一幕和她之前想象出來的畫麵逐漸重疊,不同的是,如今隻剩下一個人了。
“太子殿下?”
那人抬起頭,轉了過來,陽光在他的麵孔上勾勒出清晰的線條,他微微眯起眼,瞳仁顯得清透,竟有些像貓了。
蕭晏對她招了招手,黎枝枝便走過去,這才發現他腳邊還躺著一團黑貓,愜意地大開四肢,睡成了一攤餅,細長的尾巴彎成一個柔軟的鉤子。
黎枝枝以為他是在誦經拜佛,卻不想他隻是隨意地坐著,袍子淩亂地攤在地上,還有一大部分墊在了阿喵的身下,沾滿了細細的貓毛。
“殿下在做什麼?”
蕭晏一手搭在膝頭,腕上的紫檀佛珠被夕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他道:“我在冥想。”
黎枝枝不解道:“冥想?”
正在她思索這冥想的含義是什麼,蕭晏忽然露出一個戲謔的笑,道:“騙你的,你信了?”
黎枝枝:……
他道:“我隻是在裝裝樣子罷了。”
黎枝枝有一種想轉身離開的衝動,卻聽蕭晏又問她:“枝枝,你信佛嗎?”
黎枝枝怔了一下,她本想說不信,可是又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慈恩寺,她在佛前悄悄許下的願望來,想讓佛祖給她一個和長公主一樣的娘親。
後來,長公主就成了她娘親。
黎枝枝道:“信的。”
她還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強調道:“我相信菩薩。”
一定是菩薩有靈,聽見了她的願望,她才能擁有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幸運。
蕭晏隻是定定地看著她,像是有些走了神,金色的陽光落在少女的發梢和臉頰上,玉白的膚色顯得通透乾淨,他就那麼看著,直到黎枝枝眼中露出疑惑,他才轉開視線,頓了片刻,笑了:“我忽然也想相信了。”
蕭晏這一輩子向佛祖許了兩個願望,一是希望母妃的病情好起來,一是希望妹妹能好起來,然而一個都沒有實現。
他雖然每日都會坐在佛像前,戴著佛珠,卻不再誦經,也不再信佛。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許第三個願望。
蕭晏想,他可能有點喜歡黎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