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如今已過天命之年,眼角堆了皺紋,眉心微微隆起,鬢發斑白,給他添了些許老態。
他在打量黎枝枝,片刻後才問道:“聽說你是黎侍郎府上的遠房親戚,叫什麼名字?”
黎枝枝恭謹答道:“回稟皇上,民女姓黎,名枝枝,義母賜字萋萋。”
景明帝隨意問道:“枝枝,是哪個枝?”
黎枝枝道:“是澗底孤鬆二千尺,殷勤留看歲寒枝的枝。”
“澗底孤鬆二千尺,殷勤留看歲寒枝,”景明帝念了一遍,就半晌沒說話了,正在黎枝枝心中忐忑的時候,他忽然又看向長公主,道:“你這個義女認得還算不錯。”
還算不錯,這短短四個字,對於景明帝而言,已經是他給出的頗高讚譽了,長公主心知肚明,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便露出一個笑來,道:“臣妹的眼光一向不錯,看來皇上這次也是認同了。”
景明帝眼角的皺紋略略動了一下,看起來很像一個細微的笑意,黎枝枝都疑心自己是看錯了。
正在這時,有宮人過來,輕聲稟道:“皇上,容妃娘娘和純妃娘娘求見。”
景明帝聽了,便道:“讓她們過來吧。”
純妃娘娘,黎枝枝在心中咀嚼著這四個字,在不久前的遊春宴上,蕭嫚就是設計趙珊兒摘了純妃娘娘種的花,而在更遙遠的上一輩子,黎枝枝背了偷花的黑鍋,被這位娘娘罰跪了整整一日。
她正思量間門,不遠處的長廊儘頭來了兩行人,打頭的兩位女子,一個身著薑黃宮裝,容貌生得豔麗無雙,雲鬢霧鬟,金雀釵頭,轉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
而另一位則是穿了一襲淡青色衫裙,玉顏勝雪,眉如遠山,氣質清潤,行動間門翩然若有仙姿,正是黎枝枝上輩子見過的純妃娘娘。
那身著薑黃宮裝的美貌女子,想來便是容妃了,這二人看起來都隻有十八九歲的模樣,雖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卻各有各的美麗。
二人走近前來,行過禮之後,景明帝便讓人給她們賜了座,容妃的性格看起來更外向一些,笑著同長公主寒暄打招呼,目光又落在黎枝枝身上,好奇道:“早聽說公主殿下認了義女,想來就是這位姑娘了吧?這模樣氣質,真真是世間門少有了呢。”
她說話時笑眯眯的,雖然是奉承的話,卻讓聽的人十分舒坦,長公主果然很高興,對黎枝枝道:“枝枝,快來見過容妃娘娘。”
黎枝枝依言站起,向容妃福了福身:“見過容妃娘娘。”
容妃親昵地拉著她的手,笑吟吟道:“我家中也有一個妹妹,年紀同你差不多大,隻是因老家太遠,好幾年沒見了,如今看見你便覺得親切,以後若是得空,可以跟著公主殿下一起,多多來宮中玩。”
黎枝枝自是頷首應下,比起熱情的容妃,純妃的態度就顯得冷淡許多,她的性子似乎就是如此,隻和黎枝枝說了幾句話,便端著茶盞安靜地坐在一旁,不再言語了。
在場的一乾人等,雖然看起來很多,但是景明帝不怎麼愛閒談,純妃安靜,蕭晏更是懶得說話,所以一時間門隻有容妃和長公主在交談,間門或讓黎枝枝搭幾句話,氣氛看起來也不那麼冷清了。
又聊了幾句,容妃像是想起什麼事情,哎呀一聲,笑著對景明帝道:“說起來臣妾今日來拜見皇上,還是有正事兒的,因和公主殿下一時聊得開心,都險些忘了。”
景明帝的心情看起來尚可,道:“你有什麼正事?”
“還不是上一回皇上交待的事情,您自己都忘了麼?”容妃嬌嗔道:“可真讓臣妾難過。”
沒等景明帝說話,一旁的純妃淡然開口道:“你有什麼事情,隻管直說便是,何必讓皇上猜來猜去?皇上日理萬機,忙於政事,哪像你我一般清閒?”
容妃掩口輕笑道:“那清閒的應該隻有純妃娘娘,臣妾謹遵聖旨,日日在宮中練筆作畫,可是忙得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景明帝聽了,像是想起什麼,道:“原來是這件事,朕之前讓你學畫,你學得如何了?”
“臣妾可沒有辜負聖心,”容妃麵上露出小小的得意,道:“略有小成罷了。”
景明帝頷首,道:“讓朕看看。”
便立即有兩名婢女上前來,將一個卷軸小心展開,一幅寒梅圖徐徐展露在眾人麵前。
那幅畫很簡潔,上麵是大片的留白,唯有左上角斜斜探出一道梅枝,遒勁盤曲,透著一種古樸的美,枝頭綴著一朵半開未開的紅梅,上麵覆著一片潔白的雪,有雀鳥不知從何處飛來,雙翅微斂,欲落在梅枝上,另一隻雀鳥正歪著頭,似乎對那朵梅花十分好奇,於是整幅畫便顯得分外生動靈巧起來,意趣十足。
除此之外,旁邊還以簪花小楷寫了一行詩: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豔來。
黎枝枝的表情霎時變得有些古怪,這幅畫不是她在山色堂所作的麼?後來聽趙珊兒說是被蕭嫚偷走了,如今竟然又出現在了皇宮?還是在天子寵妃的手中?
黎枝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蕭晏似有所覺,朝她看了過來,眼神透出疑惑,像是在問怎麼了?
黎枝枝微微搖首,收斂了表情,又去看容妃和景明帝的反應,容妃沾沾自喜,而景明帝則是在仔細端詳那幅畫,沉吟片刻,才道:“此畫確實畫得很不錯,這一句詩更是點睛之筆。”
“不過,”他話鋒一轉,看向容妃,道:“朕覺得應該並非出自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