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途上,蘭契爾對於這幾天來突變的局勢也很是摸不著頭腦,他仿佛就是被母親帶著來到王城,探望了一下生病的舅舅。
然而之後的發展卻迅速得讓他有些感到茫然。
怎麼突然就查出來,舅舅生病是因為自己的王後給自己下的毒,然後就迅速將王後關押起來,並且還將埃裡克趕到封地裡去了?
這樣的發展簡直快得不可思議,蘭契爾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為自己那個埃裡克表兄而感到幾分可惜,他現在都一副似乎沒有回過神來的樣子。
他的母親,西格莉德卻是看不下去他這個樣子了,她坐在略微搖晃的馬車上,見到對麵這個自己的親兒子如此愚蠢的樣子,又想起來年紀和他相差不大,卻心智成熟,還懂得拉攏自己,謀算權勢的盧西奧的時候,她忍不住下手拍了拍眼前這家夥的腦袋。
怎麼都是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她這個兒子,腦子就這麼不靈光呢?
但是想一想埃裡克,她的心情又平複了幾分。
算了,不聰明總比自作聰明要好。
蘭契爾挨了這一下打,並沒有不開心或者委屈的神色,他隻是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母親。
西格莉德輕飄飄看了他一眼,“你難道還在為埃裡克感到難過嗎?”
她一向知道的,這孩子和那兩個侄子關係不錯,尤其是埃裡克,那家夥本就是個十分擅長交際的性格,又很會玩。
蘭契爾又是個喜歡冒險,更喜歡跑去海上遊蕩的性格,他們這樣可不就契合了,有時遇到一起也經常約著一起去海上。
因此,相比於盧西奧一向沉穩的性格,蘭契爾一向是和埃裡克玩得更好的。
不等蘭契爾開口否定,公爵夫人就嗤笑一聲,“如果真是的話,那你可就自作多情了。”
“埃裡克可從沒把你當成朋友,和兄弟。”
她的聲音很輕,說出的話卻是如此的冷酷,不留情麵,“你沒有發覺嗎?每次你得到伊萊賞賜的時候,他看著你的眼神裡,那股嫉妒之情都快要彌漫出來了。”
蘭契爾這時候才回過神來,聽見母親的這些話,他睜大了眼睛,然後緩緩地搖頭。
他,他確實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他還以為自己和埃裡克的關係很好呢?
而且,他為什麼會嫉妒我,明明他才是國王的兒子。
“是啊,明明他才是國王的兒子,”西格莉德像是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輕飄飄地說,“但是你這個並非國王親兒子的人,卻能得到和他一樣,甚至更好的東西,所以,他為什麼不會嫉妒你呢?”
蘭契爾從前從未注意過這些,他從前隻覺得,這是母親和國王舅舅關係親近,所以自己也能得到對方的喜愛。
而他得到的那些賞賜,雖然很多,但是對於他來說,也不是什麼珍貴到極點的東西,他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更不會將這些東西和兩位表兄相聯係。
如今一想,自己得到的待遇確
實很好,國王對於他很多時候也都是和顏悅色,態度非常好的,但是對於兩個兒子,往往都比較隨意,並不會經常顯露出那樣溫和的神色。
以往的他從未深思過,在心裡也隻是覺得,對方或許就是會在外人麵前顯得隨和,在親人麵前不苟言笑的人。
蘭契爾一時有些啞口無言,繼而便是一股深深的挫敗感,他還以為自己和埃裡克表兄真的就是兄弟情深,所以關係這麼親近呢。
原來,對方竟然一直都在討厭著自己。
西格莉德可不會體諒他難得的多愁善感,見到他這副模樣,她甚至忍不住笑了笑。
然後她便像是想到什麼一樣,自言自語著,“這一點上,你倒是和你父親很像。”
菲謝爾也是個看不懂彆人眼色,有點蠢的可愛家夥。
蘭契爾頹喪了一會兒,才重新打起精神來,便聽見母親的這句話,他自然也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反駁著,“可是父親之前還跟我說,他當初可是對您一見鐘情,並且想儘辦法追到了您。”
這怎麼也算不上不通人事,看不懂人心吧?
西格莉德倒是被他這句話惹笑了,“他是這麼和你說的?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都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她似乎被這幾句話勾起了回憶,忍不住想起,他們當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當然,並不是在那一次宴會上,而是更早,在菲謝爾還沒有“好運”地得到爵位,隻是家裡一個存在感不高的小兒子的時候。
那時候的菲謝爾依然和現在一樣,喜歡呆在家裡,在自己的一處小空間裡畫畫。
但是偶爾,他還是會出門,去買一些喜歡的顏料,或者是買上一些名氣不高,但他自己很喜歡的畫作。
而西格莉德當初也很喜歡跑出去玩,當時的她年紀不大,所以扮成一個男孩子模樣,再將自己的臉塗黑,就絲毫不會顯眼了。
他們倆就是這麼簡單相遇的,菲謝爾當初根本不關心周圍人長得什麼樣子,隻關心那些畫。
而西格莉德就是單純地喜歡他的臉,畢竟菲謝爾彆的不說,容貌是真的很出色。
要不是因為自己家裡有個要繼承爵位的大哥,對方也不想自己的弟弟比自己出色,無論是任何方麵,因此會遮掩著他的消息。
而菲謝爾也並不在意這些,他更喜歡一個人呆著。
不然的話,以他這樣漂亮的臉,就算他隻是個不能繼承爵位的次子,依然會有貴族小姐想要嫁給他,或者是一些貴族夫人們,想要他當自己的情夫。
畢竟這樣一張臉,就算隻是站在自己麵前,也非常賞心悅目。
西格莉德當然也很喜歡,而自己在製造了一些事情和他接觸之後,了解了對方的性格之後,她就更滿意了。
除了對方的性格有些沉悶,不太愛說話以外,他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這個時候貴族們會有的缺點。
而性格沉悶對於西格莉德來說,也不是一件壞事,畢竟有著這樣臉的人,少開
口說話才有讓人想象的餘地,一旦話說得多了,讓人了解得多了,說不定隻會讓人失望。
而當時的西格莉德也正是適婚的年齡,即將在之後的幾次宴會中,決定自己未來的丈夫。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選自己挑好的那一個呢?
但是當時菲謝爾的身份地位實在是配不上她,這樣的情況下,她要是強行嫁給對方,隻會讓人笑話。
而且,僅僅隻是一個貴族家的次子,可養不起一位尊貴的公主。
因此,當初她將這件事情掐頭去尾告訴了當時還不是國王的伊萊,對方隻以為這件事情裡的人是她認識的朋友,很是隨意地給她想出了一個辦法。
“既然配不上,那就想辦法讓他配得上嘛,比如說,讓他成為下一任爵位的繼承人。”
西格莉德當時也覺得隻是個好主意,便讓人給菲謝爾上麵的哥哥搞出了點以外,順勢讓他成為了唯一的繼承人。
反正菲謝爾這個哥哥也不是什麼好人嘛,做的壞事也不少,她下起手來,完全沒有任何負擔。
而菲謝爾成為了唯一的繼承人之後,在之後的宴會上,自然是有資格出席,並且一定要出席的。
西格莉德當時就想好了,要在宴會上選擇對方,之後的事情應該也會像她想象的那麼順利。
但是沒想到,在宴會上菲謝爾居然真的對自己一見鐘情,她還以為這個呆子隻會愛上自己的畫呢。
這樣的事實當然讓她覺得得意,因此她也就沒有當場決定下來,反倒很是享受於對方的追求。
沒想到,菲謝爾知道現在都覺得,是自己先喜歡上了公主,用自己的真心,追求到了她。
這也是他難得會常常掛在嘴邊的,自己最為幸運的時刻。
要知道,就算是當初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死了,自己成了繼承人的時候,都沒有這麼開心。
甚至當時的他還覺得這實在是太麻煩了,要不是拒絕不了的話,說不定他真的會這麼選擇。
不過當時的伊萊倒是很生氣,作為一個一脈相承的顏控,他當然對於菲謝爾也很是喜歡,但是在知道自己的姐姐和對方在一起之後,並且還會結婚。
甚至於之前自己出的那個主意也是為他們倆出的,他就覺得生氣。
就好像是自己看上的有趣的小貓,被自己的關係親近的姐姐帶走了,而且他們還會一直在一起,甚至還會離開王城。
因此他還很是鬨了一陣,這也讓西格莉德對他有些反感。
她這個弟弟一向都是將自己放在任何事的中心,覺得所有人都要圍著自己轉,脾氣陰晴不定的,她可不會這麼慣著他。
想到這裡,西格莉德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對方看上去一臉純良。
其實說起來,蘭契爾和自己是有幾分相似的,但是也僅僅隻是兩三分,他更多的,則是更像她那個弟弟。
因此,西格莉德有時見了他,就會忍不住想起她那個脾氣古怪,摸不清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的弟弟,這也讓她有時候對蘭契爾沒有什麼耐心。
但是他們倆的性格卻著實可以說得上是天差地彆了。
或許,伊萊對於他的態度那麼好,甚至於埃裡克那麼討厭他,也有這其中的緣故。
短暫的回憶結束,她也隻是笑了笑,“當初是我先看上他的,不然你以為,他那樣隻會送花的木頭腦袋,真的能追求到我?”
聽了這話,蘭契爾也不得不承認,父親那樣的性格,確實感覺很難正常追求到一位小姐。
所以說,這根本就是兩情相悅吧,那之前父親還得意地告訴說,自己追求人還是很有些經驗的。
蘭契爾想,要是真的按照父親所說的方法來的話,那麼或許根本追求不到姑娘啊。
聽了這麼些故事,蘭契爾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也變得輕快了幾分,不再那麼沉重。
他也不再去想埃裡克,隻是默默在心裡想著,雖然對方以前好像一直看自己不順眼,但是他現在畢竟已經被攆出了王城,能保下性命,就已經很是不錯了。
然而已經在路途中的埃裡克卻不是這麼想的。
他此時的心情實在是難以簡單形容,或者說,他和蘭契爾一樣,最開始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
為什麼突然他就得到了消息,自己的母親下毒想要害死父親,甚至都沒能等到他去見一見父親,一對騎士就已經上門來,並且指揮著他家裡的人,要讓他們收拾東西,立刻前往自己的封地。
憑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出局,被攆到一個偏遠的封地去,而盧西奧那家夥根本不必做什麼,就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那麼家夥,究竟有哪裡比自己好了?
然而他並沒有得到這樣當麵質問的機會,而是被推推搡搡地帶上了馬車,隨著車隊就這麼離開了王城。
即便是他想要以自己的身份命令那些騎士們,讓他們帶自己去見見國王,這些人也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依舊自顧自地守在他身邊,就是不願意讓他離開。
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隻能先暫時穩住心緒,然後向這些人打聽,王宮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父親會將自己突然派往封地?
難道是父王沒了,盧西奧趁機上位,所以要將自己遠遠地趕走嗎?
他的心裡轉動著許多想法,然而那些人所說的話,卻讓他的猜想全都落了空。
什麼叫母親想要下毒害死父親,但是被發現了啊?
埃裡克很清楚,母親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母親最厭惡的人,是盧西奧,而並非是父親。
這些騎士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但是埃裡克問了,他們也就將自己知道的那一點說了。
“畫?”從這些人的口中得知了這個詞,一下子,埃裡克似乎就想通了其中的關聯。
既然父親中毒這件事是真的,那麼就是說那副畫上真的有毒,也或許那毒真的就是母親下的。
但是他敢肯定,母親原本是想要用
這一手來弄死盧西奧的,因為對方喜歡收集畫作,並且臥室裡海擺放著不少,這並不是什麼很難打聽的消息。
然而,那幅畫,本該在盧西奧的臥室裡。
埃裡克想到這裡,心中的憤恨更甚。
是的,本該是這樣的,但是這幅畫最後卻被他拿到了,甚至他還親自將這幅畫送給了父親。
這個時候的他腦子在飛速地轉動著,他想起之前有人來自己麵前傳的一些若有似無的消息,似乎是父親最近對一位畫師很感興趣,而這位畫師正好有一幅畫在拍賣。
而且,盧西奧似乎也有想要買這幅畫的意思。
聽到這些內容,他當然很是願意去給盧西奧添一些麻煩,要是能順便得到這幅畫的話,那也是件不錯的事。
他當初是這麼想的,但是他並沒有料到,這是一個圈套。
埃裡克嘴上狠狠咒罵了兩句盧西奧,現在看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這件事就是盧西奧將計就計,知道母親在這幅畫上動了手腳,所以故意想借自己的手,將那幅畫送給父親。
所以,他現在能落到這種地步,都是盧西奧的錯。
埃裡克的眼睛都有些發紅,他不甘心自己就這樣直接離開了王城,從此和王位無緣。
然後,他的精神猛地一震。
對,他是被騙的,母親也不是想要害父親的,這都是盧西奧故意搞的,他得將這件事情告訴父王才行。
埃裡克似乎整個人都煥發了光彩,開始讓人給他拿出紙和筆來,他要給父王寫信。
等寫到一半的時候,他才慢慢冷靜下來,然後仔細思考著這一切,父王查到了源頭發現是母親下的毒,也知道了是自己送來的畫。
但是他會不知道,這畫是盧西奧送到自己手上的嗎?
他都查到了那些事情,難道會不清楚,這其中也有那個家夥的影子嗎?
雖然他很想說父王都是被那個家夥騙了,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或許父王是知道的,或許他已經查清楚了這一切,但依然下了這個決定。
為什麼呢?
埃裡克放下手中的筆,神情難得有些茫然,因為他被放棄了嗎?
他這一刻,竟也懂了,從對方決定將自己趕到封地,關押母親的時候,父王就已經在兩人之中選擇好了。
他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棄子了。
埃裡克低頭看著眼前還未寫完的信,突然生出一股怒氣來,將這封信撕得粉碎。
馬車裡的動靜並沒有影響到外邊跟隨隊伍前進的騎士們,他們也並不在意這位被護送之人在做什麼,對於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任務隻是將人送到封地,看著對方不能輕易離開而已。
至於其它的?就不是他們要管的了。
……
米婭的消息靈通,她比城中大部分的貴族們提早一步收到了王城的消息。
那上麵的內容自然也讓她感到驚詫不已。
她沒想到,這位國王居然是這麼果
決的性格,直接將王後關押了起來,還把埃裡克直接趕出了王城。
如今王城中的貴族們見勝負已定,一改以前搖擺的態度,十分熱絡地開始和大王子來往起來,態度十分謙卑。
不出意外,這位殿下就將是下一任的繼任者了,此時不攀交情,要待何時呢?
而且國王對他似乎也十分滿意的樣子,雖然國王現在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但是他依然將許多政務都交到了大王子手中,這難道不是極其看重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