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得知太子今日下葬的百姓紛紛沐雨、打著傘走上街道。
百姓常用的是褐傘,於是褐色的傘彙成洪流出現在大街上。
也隻有富庶點的家庭舉著的是為這次下葬專門準備的白傘——
但褐傘邊卻綴著小小的白色的紙花,它輕易被雨水淋濕、淋透,可數量那麼多的紙花彙聚在一起,卻像是洶湧的泥水中無數朵白花正在倔強地綻放。
紙花是在祭奠,祭奠他們失去的那位很好的太子。
一大片的百姓都在街道邊緣靜立著,傘下的腦袋低垂著,嘴唇低念卻無聲。
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有四麵八方的、陌生的或者熟悉的人帶來繼續談論太子可能招致來皇帝不滿的消息,說再繼續說下去,可能會影響日常的稅收和生活。
就是官府近來所發放的消息裡,明裡暗裡都暗示了這件事情。
但太子怎麼會做惡事呢?
他可能並不完美,很多時候也會有錯漏、疏忽之處,他不是聖人……
但他的品性是被天下人所見證!
——可他們不能影響到自己身邊人的生活。
所以,今日自發前來哀悼的百姓都保持著緘默。可就算堵住了他們的嘴,他們還有手、還有腳,他們現在在這裡,就是最大的逆反!
隻是,沒有人將這為數眾多的百姓趕走、押走。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見他們安靜佇立的一幕不自禁也停下了腳步;得聞此事生怕產生□□欲要逮捕幾個帶頭者的官兵怔愣半晌,忽地將自己的步子放得很慢很慢,最後更是停住。
“沒有人製造□□,”官兵說,閉了閉眼,任由一點飛濺的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他們隻是在安靜站著,沒有影響到任何人。”
“好吧。”另一個官兵說,“雨下得太大了,我們也隻是被泥沼絆住走不太動路了。”
於是,這一片的街道,從下俯視可以看見的更多個街道,人們無聲的打著傘站立。
此時此刻的世界仿佛變成了一幀靜止的畫麵,唯有雨聲不斷地發出輕響,攜帶著不知多少百姓悲痛、哀慟的悼念。
——這是太子季淮雲的葬禮。
“呼……”季淮雲裝扮成的病弱的公子哥也舉著一把傘出去了,映入眼前的一幕讓他一刹間像是失去了任何發聲的能力。
病弱公子哥的微圓的弟弟季遙辭也趕忙跟了上來,看見百姓們自發的行為時也是瞪圓了眼。
“哇……”
季遙辭的震撼沒持續多久,因為他想起來了二哥教給他的話。
這小胖子憋了好一會兒,儘自己所能地模仿著謝煙客的語氣對季淮雲說:
“大哥,二哥讓我告訴你一句話:你是百姓眼中最好的太子,所以你也要如他們、父皇所希冀那樣,一直走下去。”
季遙辭和謝煙客的聲調半點兒不像,季遙辭的要粗獷得多,所以他模仿得也是個四不像,不僅自個兒齜牙咧嘴搞得麵部有點扭曲,聽起來還古裡古怪。
有種莫名的喜感。
“噗嗤。”季淮雲不禁笑了起來,他摸摸季遙辭的頭,“大哥會的。”
他知道朝月……這個朝月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無論是“自己”被冠上謀逆的罪名、打入天牢的時候,還是被調換出宮意識到父皇的不對的時候,季淮雲都知道自己心底一直蒙著一層陰晦的灰色。
朝月其實早就意識到了吧?才會在這時候送來這樣一句話。
他要告訴他——你承載著百姓的熱愛,你是被父皇喜愛、期頤著的孩子和太子。
他們都信任著你。
好吧,我收到了。季淮雲在心裡輕輕地念到。
“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季遙辭不滿地嘟囔道,挺直自己的身體要讓季淮雲看自己長多高了。然後沒一會兒他又自己縮了回去,小小聲說,“好吧,就這一次例外。”
哦……二哥那裡也可以例一次外。
想到這裡,季遙辭就笑了起來,他一邊高興地笑著一邊遠眺向皇宮的方向。
他知道皇宮內應當是一派暗潮湧動、波濤起伏的場麵,臣子和皇帝之間的矛盾已經被激發到了極點,而他的二哥正獨自一人處在這大浪中。
不過季遙辭一點也不擔心。
他想:因為二哥在嘛,他很厲害的。
*
百姓的自發行動和諸多官兵的默許使得宮外的很多地方都看著和諧無比,但置身於權力漩渦中心的官員才能意識到那一絲壓迫的、血腥氣。
有什麼東西在暗處醞釀,隨時等待著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