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1 / 2)

事實證明會種土豆起花生的男人確實不同凡響,秋國華翻著種植書,他出身好,當然不是專業種地的,但追求奚寒時正巧奚寒在研究北宋時期農業生產的發展,為了投其所好,秋國華惡補了一段時間專業知識不說,還親自下地實踐,就是想跟奚寒能有共同話題。

再後來為了企業形象,下鄉慰問時秋國華也會下地乾點活,有模有樣的,完全不像彆人就是做做樣子。

而在大齊,每年仲春之日,帝王亦會親至農田耕種,以示重農。不過先帝連架子都不樂意做,每年親耕都是由昭武帝替代,而昭武帝是個凡事都要做好的人,所以他雖然不如秋國華精通,卻也不是紙上談兵,隻有秋漾是紮紮實實的一竅不通。

但她也不是全然沒有優點,她學東西快,現代書籍講解的十分詳細,還有爸爸在邊上補充,雖說不能馬上精通,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還是速成得相當快。

昭武帝給她的這本小冊子上標紅的人數並不多,秋漾選擇先見她們。

團結就是力量,這句話一點都不假,想要爭取地位,隻靠一個人或幾個人是沒有用的,女人們必須聯合起來,才有走出家門的機會。

秋漾脫下宮裝,隱瞞了自己皇後的身份,最先見到的是名叫寧秋娘的小娘子,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卻還不曾嫁人,在大齊是非常少見的,而且她脂粉未施,形容間頗有一種女強人的風範,冊子上寫著她現在自己開了一家書鋪,雖然賺得不多,卻足夠溫飽,獨居離群,似乎沒有親朋亦無好友。

召見寧秋娘的地點是在皇莊,這些是昭武帝名下的莊子,先帝是個大方到看不清自己有幾斤幾兩的人,隻要討他歡心,那土地金銀是大手一揮隨便送,害得武秀傑常常頭疼,這些賜下的宅子與土地總不能直接收回,但好在去討好先帝之人大多品行不佳,尋個罪名即可,光明磊落的手段不適宜用在那些不知廉恥的人身上。

雖然秋漾未著宮裝,然而她容貌美麗又氣勢非凡,身上的料子更是上好,寧秋娘隻瞧一眼便知她絕非凡人,因此心中格外緊張,秋漾讓她起身,她還猶豫了片刻。

冊子上隻寫了基本狀況,但秋漾卻不大明白,這姑娘一看出身便很不錯,舉手投足間書卷氣十足,怎會獨自生活?若是放在現代自然不出奇,但在大齊就相當奇怪了。

她不跟寧秋娘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寧姑娘為何沒有同家人生活在一起?可是有難言之隱?”

見寧秋娘微怔,秋漾又道:“不方便說的話,不說也無妨。”

隻是她更想了解她們的狀況,才好製定計劃。

寧秋娘搖頭:“貴人多慮了,民女並非有口難言,隻是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被當作異類已有多年,即便自己開了書鋪,想要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鋪子裡,都要謊稱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否則便會招來非議,這些年她受夠了冷眼與質疑,因此在貴人找上門,問她是否願意一搏時,寧秋娘想都沒想便同意了。

“民女生在官宦人家,父親乃是舞陽縣縣令,父慈母愛,還有一位兄長,因此自幼便受萬千寵愛長大,也養成了一副壞性子。”

她說自己性子壞,秋漾微微揚眉,因為寧秋娘看起來格外沉穩,秋漾敢說自己二十一歲的時候還是個胡鬨愛玩的小孩,但寧秋娘目光沉著冷靜,根本瞧不出壞脾氣來。

“父母疼愛,兄長縱容,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直到民女十五歲那年,兄長娶妻。”寧秋娘陷入回憶之中,她的手緊緊抓住了裙子,顯然對她來說,十五歲過後的日子,便不那麼快樂了。“民女一直以為能夠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可嫂嫂過門後,民女在家裡便成了多餘的人,嫂嫂很會做人,待民女也很好,但民女卻覺得她搶走了民女的家人,因此始終不願與她接觸。後來嫂嫂牽線,為民女說了門親事,民女與家中大吵一架,憤而出走,便再未歸去。”

她語調很平和,像是在訴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秋漾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寬容開明,但她能夠理解這種感受。

“民女不明白,為何兄長成親,便是帶人歸家,女子嫁人,便要去到彆人家,如若嫂嫂不嫁過來,我們各自在自己家中,不是也很好嗎?”

寧秋娘說著,眼尾微微泛紅,“但民女知道,那已不是家了,嫂嫂並沒有錯,她到了婆家,自然玲瓏謹慎,想要自己過得好。而民女……民女衝動離家,便再也回不去了,十六歲離家,五年了,民女在外隻敢說是喪夫新寡,若是被人得知雲英未嫁,又要惹來爭端謾罵,民女厭恨嫂嫂,也厭恨父母兄長,更厭恨自己。”

“幸而聖人仁慈,許民女這樣的人立女戶,否則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連獨自生活的資格都沒有。”

寧秋娘抬頭望向秋漾,嘴角微微露出笑容:“現在民女才想明白,民女依賴父母兄長,正如寵物依賴主人,離了父親,民女便不是官宦小姐,離了母親,民女便失了規矩,離了兄長,民女後半生便失了依靠,從頭到尾,民女最想要的,隻有自由。從物質到情感,都不依附他人的自由。”

年輕小娘子的眼神格外堅定,那是吃足了苦頭才能得到的沉穩與堅定,明知自己是異類,卻偏要繼續做這個異類,秋漾覺得自己都要為寧秋娘傾倒了。

她站起身,朝寧秋娘伸出手:“以後請多多指教,相互扶持共同進步,隻要你我團結起來,會有更多如你這樣的女孩開始追求自由。”

見寧秋娘愣愣的,秋漾主動抓住她的手,握在一起搖了搖:“這是朋友的證明,你叫我秋漾就好。”

在大齊,未婚小娘子與婦人的發髻是有區彆的,但秋漾愛漂亮,她根本不受這些規矩束縛,寧秋娘在來之前便知道屋裡等她的是位貴人,並不知曉秋漾皇後的身份,饒是如此,她仍然選擇稱呼秋漾為姑娘。

第二位見的女郎名叫溫慧,人如其名,生得格外秀麗,透著股英氣,穿了一身女子短打,比起沉穩的寧秋娘,她身上有股火焰般的衝勁兒,看見秋漾後毫不吝嗇地誇讚:“女郎生得真好!”

與寧秋娘不同,溫慧乃是獨生女,在大齊同樣少見,她的父母是商戶,家裡做得是綢緞生意,因著母親生她時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因此並無手足,她來的目標也很簡單——有人告訴她能出頭,能為父母爭口氣,她就來了。

“我要繼承家業!當女掌櫃!”溫慧的外表跟氣質相當不搭,她信心十足地告訴秋漾,“因為爹爹隻有我一個女兒,族裡的叔伯長輩說什麼都要他過繼個兒子,否則便是後繼無人,難道我不是人?男人可以娶妻子,我為何不能娶丈夫?按照大齊律例,我爹百年之後若膝下無子,家產便由子侄均分,親生女兒卻什麼都拿不到,這是何道理?我覺得不公平!不公平我就要爭!”

“可族裡反對的厲害,他們看我是女郎便欺負我,不拿我當回事,我偏要爭這口氣!”

說完還忙不迭朝秋漾獻寶:“我算賬算得可快了!爹說我比他年輕時候都厲害,什麼料子產自何地近些年價錢升降我看一眼就全認得出來!所以女郎留下我吧,我可以的!來之前我已同爹娘說過,若是不做出個樣子,我決不回家!”

“嗯嗯。”秋漾取過一塊木牌放到溫慧掌心,“你被錄用了。”

溫慧高興地跳起來:“謝謝女郎!那、那我應該做什麼?要我算賬嗎?我現在就可以的!”

秋漾笑眯眯道:“你先去後頭吃茶歇息,自然有用到你的時候。”

進來的第三位女子年紀要比寧秋娘跟溫慧更大些,像寧秋娘溫慧這樣有名有姓的並不多,更多的都是如這一位“田白氏”,麵對秋漾,今年二十七歲的寡婦田白氏很乾脆地說:“奴家沒有名字,也不識字家中按排行叫三娘,若是貴人不嫌棄,給奴家隨意取個名字就行。”

秋漾問她為何要來,田白氏回答的更坦然:“奴家那死鬼男人死得早,為他守了快十年的寡,孑然一身,兩年前奴家看上了個漢子,想要改嫁,婆家卻不許,逼著奴家認小叔子家的男娃當兒子給死鬼男人續香火。奴家不樂意,婆婆還想把奴家浸豬籠,奴家看上的漢子帶著奴家跑了出來,如今那漢子正等著奴家,奴家想跟他好。”

原以為這般不知廉恥的話會令貴人蹙眉,誰知貴人卻笑起來:“你那漢子可會種田?”

田白氏相當自信:“彆的不敢說,種田是個好把式!人敦厚力氣又大,跟他好了兩年了,看著奴家還會臉紅,奴家稍微靠近就往後退,說什麼沒成親不能……”

話說一半察覺有點過火,連忙捂住嘴,總算是不好意思了幾分:“奴家口無遮攔,還請貴人見諒。”

秋漾可一點不覺得過火,甚至感覺會跟大姐姐很有共同話題,不過眼下不是聊天的時候,便給了木牌請她進後頭吃茶。

一上午見了約有十人,個個都令秋漾印象深刻,事不宜遲,當天下午便召集了這些人,得知她們是來種地時,連性格最不外露的寧秋娘都愣了一瞬。

秋漾讓她們去看桌上擺放的種子,一樣一樣地給她們介紹過去,與珍貴花卉不同,現代農作物的生命力十分頑強,且更易存活,而皇莊的土地多年空缺,正適合播種,尤其是五月份,按照秋國華所帶來的空氣測試儀所顯示,無論溫度還是濕度都正合適種植,土豆地瓜玉米西紅柿都有各自對應的品種,秋漾在列清單時特地標注過,要選擇適合在五月種植的品種。

經過多年進化與更替,現代農作物產量更高、外形更好看、也更容易推廣,基本上不挑土地,可惜的是大齊的科技水平太落後,沒有製作化肥的條件,此外,農具的落後也需要改良,這些昭武帝已經派工部負責。

秋漾所需要的人手並不多,即便以寧秋娘為首的這些女人能夠有出路,天底下多得是無數的寧秋娘、溫慧還有田白氏,她們要如何掙脫束縛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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