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支書臉一沉,立馬帶著村裡的青壯年抄家夥衝了出去。
柳譚是壽河村最深的一個池塘,過了稻田灌溉期,四周都會圍上兩米來高的柵欄。
風紅纓跟在馬支書身後,隻聽青年焦急地說:“有個知青同誌挖渠挖到一半說頭暈,我就讓他去旁邊休息,就這麼不巧背靠著柳譚的柵欄…”
柵欄經久不換,有些地方早爛了,那個倒黴的知青就這樣一頭栽進了柳譚。
掉進柳譚的是一個大齡知青,叫孫向榮,快三十了,此刻頭用力地探出水麵,雙手抱著一根竹竿不停的掙紮。
岸上拿竹竿的人明顯吃不消:“快來個人,我拉不動他——”
孫向榮腳下幾乎踩不到譚泥,他又不會遊泳,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依托在手中的竹竿怎麼行,很快,竹竿發出哢嚓聲。
孫向榮嚇得猛灌好幾口潭水,痛苦的翻起白眼。
村裡的青壯年剛在身上綁好繩子準備跳下去救人,卻見水中的孫向榮越陷越深,不一會兒看不到頭了。
“我摸到他了,快,快拉——”
青壯年一聲吼,岸上的人立馬做出拔河姿態往後拉繩子,吆喝聲震天地。
幾分鐘後,孫向榮成功的解救上岸。
隻不過人暈了過去,加上驚嚇和受凍,醒來時臉色白中泛青,說話不利索。
眾人齊齊歡呼,抬著孫向榮往回走的路上高唱起‘團結就是力量’,唯有風紅纓沒張口。
晚上的烤魚風紅纓也沒怎麼吃,回了宿舍倒頭就睡。
“她這是怎麼了?”範秀麗小聲問。
趙曉慧搖頭:“從柳譚回來就這樣,問她也不吭聲。”
蘇寶秦突然呀了聲:“紅纓她、她是不是怕水啊?”
“怕水?”
兩人齊齊望向靠窗的床鋪,範秀麗輕輕拉下被子,被子裡的姑娘睡得極為不安穩,枕頭上落有一大灘冷汗。
將範秀麗和趙曉慧從沒過胸口的洪水中順利背過河時,風紅纓以為自己戰勝了畏水的恐懼。
可孫向榮的事件告訴她,她沒有。
回村的路上,她一直在克製,手掌掐了好幾個血口子都沒能讓她冷靜下來,麵對香噴噴的烤魚,她更是沒了胃口。
夢裡,她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江岸。
在那裡,她被親信帶著人馬步步緊逼,不向賊子卑躬屈膝是她作為將領最後的倔強,不久,她被綁進結實的豬籠活活嗆死。
無邊的江水火辣辣地灌過來,無孔不入,窒息感很快席卷上頭,岸上的賊人卻在那得意而又張狂地大笑…
她好恨啊!
她還不能死,年輕帝王居朝中孤立無援,她這個駐屯邊疆的主帥是解救帝王出囹圄的最後支援和希望,她要是死了,國將傾覆,豺狼猖獗,民不聊生!
“紅纓!”範秀麗一巴掌扇過去。
風紅纓赫然從噩夢中驚醒。
範秀麗將人扶坐起來,輕聲問:“喊你半天你不應,夢魘了?”
蘇寶琴湊過來:“快和我們說說?說了夢就變成反的了。”
趙曉慧:“是不是下午在譚邊受了驚啊?”
風紅纓含糊搖頭,這時周大娘送來一碗紅糖水雞蛋。
“女娃子怕水正常,趕緊吃,壓壓驚。”
甘甜的熱湯水滑進喉嚨暖了胃,她沒繼續吃,忽然對三人道:“我想學遊泳。”
“學遊泳?”
“學這個乾嘛?”
趙曉慧不太能理解,範秀麗一針見血:“越怕什麼,就越鑽研什麼,要是這樣,紅纓,我支持你!”
蘇寶琴:“我也支持,遊泳是體育運動,領導人在《紅旗》雜誌上發言過,運動能增強咱們勞動人民的體魄,是好事。”
趙曉慧眨眨眼,打趣道:“紅纓,你努力學,說不定以後還能下五洋捉鱉呢!”
風紅纓挑眉:“五洋是哪五大洋,你知道嗎?”
趙曉慧誠實搖頭:“不知道。”
蘇寶琴才看了地理書,當即侃侃而談,自信的模樣引得另外兩人驚歎不已,問了一嘴才明白,蘇寶琴和風紅纓最近都在複習。
風紅纓將淘來的幾本教材拿了出來,三人你一本我一本,坐在燈下如饑似渴地讀著。
氣氛歡快,衝淡了風紅纓心中的不安。
多年後,趙曉慧和範秀麗在上海重逢,聊起曾經的知青戰友風紅纓,兩人感慨頗深,誰也沒想到趙曉慧當年的一句戲言會成真。
畏水的風紅纓當上了國家驅逐艦唯一女艦長。
下五洋捉鱉太過簡單,遠洋護航,助海軍一路平安通行才是她的職責所在。
她帶領的驅逐艦艦隊俗稱海上擁刀侍衛,是海軍史上堅不可摧的神盾之一,一度令那些覬覦祖國海洋領土的宵小之輩聞之喪膽,惶惶而不可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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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壽河村上空又開始飄雨。
馬支書帶著人繼續挖溝渠排水,風紅纓找到馬支書,揚言自己力氣夠,所以想找個男知青調調上工的活,正好有一個男知青手傷了,剛好她和那個人換一換。
馬支書樂了,問她為什麼要乾男人的活,要知道風紅纓以前是知青中最懶的,最近變化太大了。
“給祖國做建設不需要理由,我就是想去。”她閒不下來。
料到馬支書猜疑換男知青的活是不是因為聶明朗在河邊,為此風紅纓嚴肅著臉,字正腔圓地說:“支書,我有一個要求。”
才咧開嘴稱讚的馬支書冷了笑容:“說,你有什麼要求?”
風紅纓挺直胸膛,鏗鏘有力道:“人要臉樹要皮,我為我從前糾纏聶明朗同誌的事先道個歉。報告馬支書,我已經和他分道揚鑣,現在我跟他就是純潔的知青情,我願對著領導人起誓,我風紅纓今後一顆紅心隻奔祖國,絕對不會被兒女情長絆住腳,懇請您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