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2 / 2)

“伯,那怕啥?我勁兒大著呢,能保護我娘,您就放心吧。”林然然拍拍胸脯,“下放的是啥情況?顧伯您跟我說說?”

“唉,也都是可憐人。”顧東海歎了口氣,介紹起來。

牛棚裡住著三個人,一個叫齊偉東,聽說以前在軍隊裡也是高官,骨頭硬的很,被批||鬥的時候誓死不跪,腿被打折了,兩條胳膊也因為“坐飛機”受傷,被扔到村裡的時候幾乎成了廢人,好在同批下放的有個醫生幫接好了腿,顧東海也心善,偷摸讓他靜養了一段時間,四肢沒落下殘疾,但也留下了病根。

第二個叫陸嘉軒,外科醫生,就是他幫齊衛東接的腿。早年抗|日|戰|爭時期隨一家人移居海外,新中國成立的時候20歲的他不顧家人反對回到華國,在S市一家很有名的醫院工作,被譽為“S市一把刀”,後來因為有海外關係被打成間|諜反|動派。好在早年治好的患者中有位置高的,暗地裡沒少打掩護,沒有受到太大的迫害,輾轉下|放到新發村。

最後一個叫吳濤,三十多歲,父親被打成□□,父母一起被下|放到勞改農場,他自己拒不和家裡斷絕關係,批||鬥的時候被打中腦袋,來到村子的時候就有點呆,從不和人說話,好在生活還能自理。

三個人下|放到新發村,顧東海安排他們養牛和積肥掏糞,就住在牛棚

邊的土胚房裡。

“那就沒啥可說的了,他們離我和娘遠著呢,沒事。”林然然伸出手臂擺了一個健美運動員的姿勢,“要是有啥事我就背著娘跑回村,我力氣大著呢。”

“哈哈哈,這孩子~~”

兩人有說有笑地穿過村子往山腳下走。

“對了,顧伯,我想申請上山打獵,我在家跟村西的老王頭學的可好了,放槍打彈弓下套子都會。”

紅星公社山多,深山裡還有野獸,秋收的時候山上的野豬偶爾也下山來禍害糧食,縣裡設了收購站,專門收野味,收購價不高,但平時農活兒不忙的時候村裡人也愛上山去試試運氣,獵個兔子山雞啥的換點錢給家裡添點針頭線腦。

“那可不行,你個丫頭家家的才多大?上山了碰到危險咋整?”

“顧伯讓我試試吧,我這個年紀下地也掙不了滿工分,年底糧食不夠吃還得買,還不如直接打獵換錢呢,時間也自由點兒,可以多陪陪我娘。”

顧東海沉吟了半餉,靠林然然一個人的工分養活兩個人的確有點困難,自己幫襯她們太過也怕村民有想法,要是林然然能打點兔子山雞啥的換點錢也的確比下地強。

關鍵林然然看著瘦瘦小小的,正在長身體,下地乾活兒的確太辛苦了,讓她打獵試試吧。

顧東海故意虎著臉沉聲說,“這樣吧,你明天到村裡遞個申請,我試試你的身手,要是槍法及格我就把村裡的槍分配給你——不過你隻能在半山腰以下活動,絕對不能進深山!不然槍支立馬收回!”

“是,您就放心吧!”林然然抬手回了個軍禮。

“哈哈哈哈~~”看著活潑樂觀的林然然,顧東海心情也很好,就像看自家後輩一樣。

林然然心情也很好,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住在山腳下可以減少和村裡人不必要的接觸。而且村裡竟然有槍!真是意外之喜,不止打到獵物有了借口,對村裡不懷好意的人也是一個震懾。

兩人穿過村子,往山腳下走了十多分鐘,遠遠看到一個院子。

走近了就看到全貌了,玉米杆紮的圍牆稀稀落落東倒西歪的,院子倒是挺大,前院開了地,地裡長滿了雜草,土胚房也很破爛,門框和窗子變形得厲害。

和當地農家布局一樣,堂屋和灶房相連,左右兩個房間,東屋大些,西屋小些。

走進堂屋看看,灶台倒還完好,大梁立柱也保存的不錯。

“以前住這裡的獵戶可是殷實人家,建房子的用料也不錯,就是門窗木頭糟了,也不怕,下響讓你誌新哥過來給換了,他手藝還成。”

顧東海在屋裡四處打量著。

“灶台也能用,把煙道通開,燒火暖暖炕去去潮氣。我家還存了點青磚,回頭找人和點泥把院牆修高,院門也得修修,還有屋頂也得查查漏不漏雨。”

“你誌新哥秋收結婚,新房年初歇冬的時候拾到利索了,今晚你們娘倆住新屋去。”

林然然感動極了,這個老人家真是在一心一意為她們娘倆考慮。

“感謝啥,你和你娘又不是外人。”顧東海看著林然然年輕充滿朝氣的臉歎了口氣。

“唉,我們老顧家欠你的啊!”

顧東海提出順道去牛棚看看,林然然自然讚成。

再往北走七八分鐘,轉過一個小山彎就能看見一個破敗的院子,院邊立著個破棚子,窄小的土胚房更是破爛,窗戶歪歪扭扭的用破草席子裹著,屋門更是快掉下來了,用草繩子拴著。

兩人走進院子,差點兒被撲麵而來的牛糞牛尿還有不知名的臭味熏個倒仰。

但是院裡的地麵掃的挺乾淨,院子另一頭還開出了一小塊菜地,現在還不是季節,一片荒涼。

“老齊,老齊在不在?”顧東海喊了兩聲沒人答應。

可能建房子時隻是給看牛人臨時歇腳的,房子低矮狹小,沒有之前房子的一半大。

推開屋門,屋子裡一個大炕,炕上堆著已經發黑的稻草和破破爛爛看不出顏色的毛氈子,窗戶上捂著厚厚的報紙和破布,屋裡陰暗寒冷,大白天的沒有一絲光亮。

地上亂七八糟的堆著玉米杆,炕邊上是一個土灶和一口隻剩一半的水缸,灶上放著一口補了又補破了齒兒的鐵鍋。

顧東海歎了口氣沒說什麼,帶著林然然轉身出去了。

順著坑坑窪窪的土路往回走,顧東海背著手緊皺著眉頭一直沒有說話。

遠遠的迎麵三個人走過來,打頭的一個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一頭花白的頭發,絳紫色的

國字臉,嚴肅地抿著嘴,身上的衣服從破洞處露著棉絮和稻草,右手拄著扁擔,走路一瘸一拐的。

後麵跟著一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中年人,身量很高,瘦得脫了相,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穿的也很破舊,膝蓋上打著兩個大大的補丁,黑瘦的手腕上係著根麻繩,麻繩的另一端拴在身後人的腰上。

被牽著的是個30多歲的瘦小男人,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黑一塊灰一塊的看不出長相,眼睛直愣愣的,亦步亦趨地往前走。

“老齊!“顧東海眼睛一亮,迎著打頭的老人快步走過去。

從兜裡掏出煙來遞給老頭和中年人,自己也點上了,指指林然然,“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個是林然然,石頭媳婦,以後她帶她婆婆住山下的土坯房,要是有啥事兒你照應照應。閨女,這就是我剛剛說的……”

顧東海卡殼了,不知道該怎麼介紹。

按現在的社會現狀,下|放勞|改的是犯人,是被人看低侮辱的,平時顧東海也不敢大大方方地在外人麵前對三人友善,剛剛在林然然麵前不設防地話裡話外帶出了同情和尊敬,可……

“齊伯伯,陸叔叔,吳叔叔。”林然然笑眯眯地招呼三人。

她當然懂得顧東海的顧慮,也明白他對自己的信任,畢竟如果換個激|進點兒的人舉報他反革|命都有可能。

顧東海高興地直點頭。

齊衛東審視地打量林然然,皺著眉頭:“石頭回來了?這女娃多大就結婚?為啥住這兒?”

顧東海歎了口氣,不想在林然然麵前再說那些糟心事兒,“唉,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過後再說吧。你們吃餉午飯了沒?快回去做飯吧。”

新發村都是按工分領糧食回家自己開火的,隻有秋收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才給大家開大鍋飯。

而下|放人員都是領維持生存最低限度的粗糧自己做飯的,畢竟廣大的無|產階級怎麼能給反|動派和□□做飯呢。

齊衛東皺著眉頭,又看了看林然然,沒說什麼。

陸家軒對顧東海和林然然微笑點了點頭,拉著身後沒有反應的吳濤跟著齊衛東走了。

顧東海轉過身輕聲說,“老齊當年是你公公的領導……唉,現在都是怎麼了……”

林然然沒有說話。

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劇,也是一個時代的損失。

好在最黑暗的時刻已經過去了,隻要熬過這兩年,所有人都會迎來新的曙光。:,,.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