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1(1 / 2)

循循 伊人睽睽 13932 字 2個月前

“中毒”事件,讓江鷺惱羞成怒。

段楓弄清楚原委後,笑了他一通,又認真建議他多磨練磨練。

可江鷺如何練?

他忙得緊,他在今日前,並不知道自己和薑循的“私通”,會麵臨一個如此現實的問題。他從不畏懼太子,可他不能讓薑循被發現。

……在他想出法子克服自己的毛病前,他不再見薑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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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醉”一案爆發,主犯賀明下獄,賀家嫡係儘被扣押。當此事震驚朝野時,中書省涉入,配合皇城司共同查究,將賀明等人押入開封府天牢。

暮遜起初想大事化小,但國子監的學生和諸多學士齊齊上書。大魏此朝,學士掌握機要、輿情,而自古以來,當權者皆要用到學生,輕易不得罪學生。學生的齊齊上書分明和薑太傅有關,暮遜心知肚明,他雖惱恨萬分,卻自然不會在此時為了賀明,和自己的老師生分。

暮遜隻能退。

聽聞皇帝訓斥暮遜後,著暮遜閉門思過。而那“養病”兩月有餘的宰相趙銘和趁此機會風光回朝堂,將太子黨壓得抬不起頭。趙銘和雷厲風行,回歸朝堂第一件事,便是下了兩道令:

一,開封府配合皇城司,徹查賀明與“神仙醉”;二,開國庫賑災。

那些湧入東京的流民仍在斷斷續續增多,但薑循從中退下,賑災事宜交給了朝廷。

她亦不得不退——東京有些風言風語,說她賑災是為搏名,心術不正。

薑循心知這些流言,說不定和暮遜有關。暮遜惱怒她懷疑她,此時卻無能為力,隻能用這些流言中傷她,哪怕她與他相輔相成,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暮遜如今的日子不太好過,他自然不會讓薑循好過。

薑循倒是無妨:反正賑災事宜已經由朝堂接手,自己在家中躲一躲流言,沉寂一些時日,也沒什麼不好。

薑循更關心賀明的處置結果:賀明必須在這一次大難中落敗。此次若扳不倒賀明,無論是她,還是葉白,抑或江鷺,都會受製其中。

中書省介入期間,皇城司的作用便被壓製。大魏朝官署之間向來互相壓製,一道政令想要執行,繁瑣無比,江鷺無法再做主賀明之事。

當薑循關心賀明結果時,她的養父薑明潮,在關心一個人:南康世子江鷺。

薑明潮在自己的書房中,一一記下這幾個月朝中大事的變化。

朝堂已經安靜了許久,江鷺進京後,短短半年,已發生兩件大事。彈劾醜聞看似和江鷺無關,然而杜家和南康王府有意結親,杜一平未必和江鷺不相熟;如今的“神仙醉”案件,更是從頭到尾都有江鷺的影子。

時至今日,江鷺不再是世人眼中溫善無害的小世子。他從暗處走到明處,鋒芒初露,拔劍見血,遙指東宮。南康王小世子和太子的聯盟徹底告破,江鷺成了太子的眼中釘,二人反目成仇已成定局。

薑明潮閉著目,手指在桌上輕叩。

這些事中(),多少都有他那養女薑循的身影。

奇怪。

江鷺莫非和薑循聯手?為什麼?這二人有何聯係?薑循的心思(),薑明潮大約猜得到。江鷺在做什麼,薑明潮卻看不太懂……如今朝上所有人都以為江鷺是皇帝用來壓製太子的新刀,可薑明潮認為江鷺不會如此淺薄。

薑明潮在朝中蟄伏三十年,走到今日這一步,靠的便是他的敏銳,多思。許多事看似沒有聯係,看似各有道理,可若是心中起疑,那麼諸事之間,說不定有他尚未發現的關聯。

就像薑循和薑蕪那樣。

薑明潮讓死士進屋,吩咐道:“下江南,去建康府打聽小世子這些年的蹤跡,南康王府的變化。看小世子這些年,是否有不尋常的舉動,是否曾離開過建康府,是否……”

窗外紅日餘暉照地,湖邊幾叢蘆葦間,白鷺鳥振翅而飛。

暮色四合,薑明潮立在書閣窗前,沉吟許久後,一字一句:“查他是否和涼城有任何不流於表麵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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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賀明被調查的一月間,朝堂賑災事宜十分順利,沒有再出任何意外。在這種詭異的沉靜中,天氣轉涼,時入七月。

太子暮遜的生辰到了。

這像一種微妙的嘲諷——在“神仙醉”爆發之前,太子的生辰宴本是要大辦的。而今這生辰宴,隻能作為太子暮遜複出的訊號。

不論眾人如何想,這一日,暮遜言笑晏晏端正雍容,似絲毫不受這月餘朝政大事的影響。暮遜攜未來太子妃薑循,一同出現在筵席上。薑娘子和太子如往日一般恩愛,想來儲君位子,應當是穩的。

而在這宴上,暮遜和薑循站在一邊,看江鷺向太子恭賀生辰,送上南康王府備下的生辰禮。

江鷺拜見太子,當下萬物沉寂,風聲有一瞬驟停,席上浮著一重古怪的凝滯。所有人看向他們,都記得一月前世子對太子公然發出的挑釁。

暮遜何其狼狽羞怒,他分明身居高位,此時握著薑循的手卻用力得發抖。

薑循蹙眉,輕聲提醒:“殿下。”

大袖微揚,江鷺垂臉俯身,餘光看著薑循和暮遜交握的手。

她的手指纖長細白,如春日青筍。她不學時下娘子愛染丹蔻,指甲永遠修剪得齊短粉白。寫字時,握拳時,她手背青筋微繃微勾,十分好看。

這樣的手,卻被旁的男子握著……

江鷺垂著眼,能感覺到自己心間灼意。他睫毛生霧麵頰緊繃,拚命強忍自己的厭惡與嫉恨,不露出痕跡連累薑循。他表現冷淡不抬臉,在暮遜看來,是小世子對他不屑一顧。

暮遜亦是咬牙忍了半天,才微微笑:“世子起身吧。”

他如今,連那虛偽的“夜白”都不叫了。

暮遜和薑循站在鋪著地衣的台階上,俯看著下方的江鷺。暮遜半真半假地關心:“之前聽世子說,進京是專為孤過生辰。今日孤這生辰一過,世子莫非便要回建康了?舟車勞頓,請世子代孤向南康王問好。”

() 江鷺端立台下(),一身潔白?()?[(),卻暗蘊挑釁:“臣會寫信,將殿下的問候告知家父。臣如今卻暫時離不了東京——皇城司初立,事務繁雜混淆不明,官家著臣收整。”

他拿皇帝壓太子,暮遜笑意從牙縫中擠出:“原來如此。世子費心了。”

暮遜撩袍便走,拽著薑循的手,將薑循拽得一趔趄。薑循卻回頭。

高朋滿座,朝臣閒話。

滿園景致森鬱,美人雲鬢花容,鬱金裙曳地。她回眸垂眼,眼睫緩緩揚起,冰玉般的眼眸流光,視野落到不知名的地方。她望來的目光緩而輕,充滿韻味,如月牙鉤子般,與諸多臣子間的某一雙眼一觸即離。

她薄情卻淺笑,隱晦而大膽。江鷺被美色所迷,癡癡間心頭若落雪般,又有火焰自冰下刀鋒間猝然升騰,烈烈焚他心間不平。

江鷺身處冰火兩重天間,聽到身邊臣子的私語——

“薑娘子笑什麼?看起來薑娘子心情很好,沒有受最近這些事的影響。”

“咳咳,慎言!”

葉白立在官員中,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他跟著周圍人輕笑閒話,偏頭聊天間,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薑循尚未和太子大婚,二人即便相攜出現,也不會挨坐。薑循與太子應付一圈,向世人彰顯他二人的感情如初後,太子對這場做戲已經滿意。

薑循要去貴女圈入座,代太子接受那些貴女的拜賀。薑循和暮遜說話間仍是笑的,但是背過身後,二人眼神各自淡了。

薑循厭惡地用帕子擦自己的手;暮遜如是。

二人貌合神離,已到了幾乎難以忍受的地步,卻偏為了二人的榮華未來,要忍耐下去。

薑循回到席間,剛落座歇息片刻,她抿口茶時,聽內宦唱和——

“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張郎君到!”

“薑太傅府中大娘子到!”

薑循手端著茶盞一抖,口中茶水快要噴出。她以為自己聽錯,朝院門口望去,卻當真看到鬱鬱林木後,亭閣水榭旁,張寂和薑蕪一前一後地走在石徑上,身後跟著侍從侍女。

何止是她,貴女席間,皆是一片寂靜,皆是愣神地看著張指揮使和那個很少現身東京各筵席上的薑蕪。

貴女們,同樣悄悄觀察未來太子妃薑循的神色。

薑循麵無表情,讓她們看不出章程。然而薑蕪身纖體盈,跟隨在張指揮使身後,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薑蕪似乎有些怕眾人的注視,腳步稍頓,張寂便回頭看她。

張寂目生詢問,清清淡淡:怕?

薑蕪玉腮染霞,羞赧搖頭:有師兄在,我不怕。

郎君如山巔晴雪,娘子如梨花映水。二人相攜,也稱得上一聲“金童玉女”。

眾貴女默默咬住牙關,頗有不快:這便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嗎?薑家那柔弱不堪、和白丁也沒什麼區彆的薑蕪,竟然能和東京眾女追捧卻不得的張指揮使同行。那二人關係,豈不是昭然若揭?

可恨。

() 憑什麼是薑蕪?

薑蕪低著眼,聽著周圍聲音。因她拒婚那一場鬨,她終於和張寂走到了可以同行入席的這一步。她能感受到周圍貴女複雜的目光,她故作怯懦不做聲,心中未嘗不得意。

玲瓏在薑循耳邊真心露笑:“看來,大娘子得償所願。娘子說不定很快能聽到大娘子的好消息——不知太傅會不會攔那二人成親?”

薑循吃驚:這就要成親了?

她驀地抬頭,和玲瓏四目相對。玲瓏疑惑她震驚什麼,她疑惑玲瓏怎麼就想到了成親。

玲瓏被她弄得自我懷疑:“……兩情相悅,不就應成親嗎?”

薑循:“他倆才好幾天?”

玲瓏想一想:“聽聞心生愛慕的年輕男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每見一麵,情意便加深一分,時刻想黏著對方。先生情,再成親,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娘子你沒有經驗嗎?”

薑循愣一下,借喝茶掩飾自己的情緒:“許是我比較單純吧,我從未想過那麼深遠。”

玲瓏心道:不,你不是單純,你是“壞”。你壓根沒想過許人未來,自然會因此而驚愕。

玲瓏不揭穿薑循,隻小聲祈禱:“希望太傅不要阻攔那二人。大娘子很不容易的,張指揮使孤零零的,在東京也太寂寞了。”

薑循便當真順著玲瓏的話想了想,薑太傅會不會阻攔:應當不會吧?在她爹眼中,薑蕪是步廢棋。廢棋沒什麼價值。

……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但凡有一絲良心,他也應看在亡妻的麵上,不為難親生女兒吧。

薑循想得微出神,忽發現玲瓏不動聲色地起身倒茶,擋了她前麵的日光。可是玲瓏擋她目光有什麼用,內宦的報聲已經被薑循聽到了——

“太史府杜三娘子到。”

薑循刷地揚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