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也是替您看一看,總也能緩和一下跟太子……”
“說了不必去。”皇帝的語氣有些不容分說。
皇後見他堅決如此,隻好從命。
“對了,”皇帝又問:“顏家的兩人如何了?”
“臣妾正也要說,顏文寧已經醒了,再等一會兒就叫她們出宮了。”她又歎了聲:“真想不到,怎麼這三姑娘性子這麼烈的,早知道臣妾便不會答應她們的懇求,彆讓他們過來麵聖就好了。”
皇帝瞧了她一眼,緩緩道:“東宮太子妃的位子,隻能另再選合適的人了。”
“這……顏文寧果然不成嗎?”
“哼,今日為了她差點毀了朕的太子,你說呢?!”皇帝又暴躁起來,一想到那塊飛出去的硯台,簡直恨不得顏文寧死了算了。
皇後閉了嘴:“臣妾明白了,一定會再留心,找個比顏家的女孩子更出色的。會讓太子滿意的。”
“你去吧。”皇帝把氣壓了壓,不再言語。
在皇後才離開,魏疾捧了一杯香片上來奉上:“皇上,潤一潤吧。”
皇帝捧著茶,嗅著那一點點香氣,臉色突然變得悲戚,卻並沒有喝。
魏疾看了兩眼,幾度要開口,還是忍住。
皇帝沒有正眼瞧他,卻問道:“又有什麼事?”
魏疾稍微猶豫終於道:“東宮的盛奇……他……”
“他怎麼了?”
“他跑到太廟哭先皇後去了。”
皇帝的嘴慢慢張開,魏疾在他發怒之前急忙把那茶盞接了過去,免得這描金山水骨瓷的三才盞也走了那硯台的老路。
但是這次,皇帝的怒卻並沒有發出,那聲“胡鬨”也沒有說出口。
“他都哭些什麼?”皇帝的臉色異常的平靜。
魏疾低頭道:“想來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傷,他傷了心。”
停頓之下魏公公又補充:“盛奇到底是當初跟過先淳皇後的,他也是看著太子殿下長大,所以不免……”
“把他叫來。”皇帝突然吩咐。
盛公公給帶到養心殿的時候,兩隻眼睛已經哭成了腫眼泡。
皇帝看著跪在跟前的太監:“聽說你去太廟哭皇後了,怎麼了?”
盛公公正低頭看著地上那個可疑的坑洞,不能置信地,他試著湊近些,果然瞧見了隱隱約約的血跡一樣。
驚心,淚刷地流了下來,盛公公不顧體統地哭道:“奴婢當然是去哭皇後的,奴婢想讓皇後娘娘在天之靈看一眼……看看太子殿下受的傷,骨頭都斷了,那麼大一個血洞在身上……還差點兒就打到了頭,就差那麼一點……”
魏疾想要提醒他叫他注意,但是皇帝沒有開口,魏疾就也沒有勸阻。
盛公公邊哭邊說,擦了擦模糊的眼睛又道:“皇上,怎麼能下那樣的狠手,當初皇後娘娘在的時候,可是把太子殿下當成寶貝,哪裡舍得他傷一根頭發,娘娘在天之靈得多傷心啊!娘娘沒了,難道皇上就忘了當初答應娘娘的話麼?這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
他哭的渾身發抖,已經不是跪著了,簡直癱坐在地上。
魏疾咳嗽了聲,提醒他彆太過了。
什麼沒娘的孩子,現在宮內可還有一位皇後娘娘呢。
皇帝倒沒有多麼的生氣,隻等盛公公的哭訴變成了語無倫次,皇帝才道:“行了,彆哭了。”
盛公公一時停不下來,抽噎著道:“奴婢知道今日犯上了,皇上要懲罰,就罰奴婢吧,殺我的頭也成,奴婢隻恨不得那傷在奴婢的身上,我可憐的太子爺,受了大苦了……”
皇帝慢慢地站了起身,聽到最後,又看向盛公公,終於他說道:“朕並沒有忘。”
他本來還想再說兩句,但到底隻轉身進內殿去了。
魏疾沒有跟著入內,反而上前把盛公公扶了起來。
盛公公哆嗦著:“沒有忘,沒有忘還打的這樣,那忘了呢?豈不是……”
“你少說兩句吧,看著皇上給你臉了是不是?”魏疾打斷他的話,啼笑皆非的:“你們主子奴才的輪番在這裡指責皇上,還不許他生點兒氣嗎?”
在盛公公開口之前,魏疾又道:“但是打傷了殿下這件事,確實不是皇上故意的,隻是失了手,皇上心裡也後悔的很,不然你以為你剛才在這裡說那些大不韙的話,皇上怎會一點不怪罪?”
盛公公含著淚呆呆聽著,最後道:“我、我……就算不是故意,可真差一點傷到頭,萬一傷著呢?”
魏疾說道:“皇上也後怕著,不過這樣也好,給了太子一個教訓,皇上以後也不至於會動輒拿東西扔他了。”
盛公公又流了淚:“這教訓可忒狠了些。”
魏疾歎了口氣:“你就彆四處亂跑了,趕緊回東宮好生伺候著吧,這會兒最要緊的就是看好了殿下,這才是你的本分,知道嗎?”
盛公公默默看了他一會兒,問:“以後皇上真的不會動手了?”
魏疾掂量著:“不會了,要還有下次,我替太子擋著,行嗎?”
“你說的。你不能食言。”盛公公淚汪汪地看著他。
魏疾笑了笑:“我說的,你趕緊回去吧。”
盛公公稍微放了點心,走兩步,看看地上的坑,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去了。
魏疾站在殿門口看了會兒,腳下的血已經乾淨了,但他鼻端仿佛還能嗅到一點冷冷的血腥氣。
轉身入到內殿,皇帝負手站在銅仙鶴的旁邊:“他走了?”
魏疾道:“是,已經回東宮了。”
皇帝道:“太子……到底傷的如何?”
魏疾道:“太醫院去了七八個太醫,正在處理傷口,隻聽說……”
“聽說什麼?”
“聽說太子執意不肯用麻藥。”
“糊塗!”皇帝脫口而出,轉身瞪向他,但望著魏疾,皇帝的怒火卻又慢慢消退下去,抬手在銅仙鶴背上拍了拍,皇帝低低道:“他這是……故意跟朕賭氣。”
魏疾默然垂首,片刻,隻聽皇帝問道:“你可知,太子為什麼總是喜歡跟朕對著乾。”
“奴婢不知。”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說。”
東宮。
盛公公回到東宮的時候,正好陶避寒有事前來,知道太子負傷,也受驚匪淺。
直到太子的傷口給處理妥當,陶少卿也才鬆了口氣,這期間他已經跟諸葛嵩打聽明白,知道了大體緣故。
隻是太子喝了藥,總算沉沉睡去,公事隻能暫時按下。
陶避寒看著裡間臉色蒼白的趙儀瑄,歎了口氣。但他相貌雖幼,卻很清楚皇家的事少說為妙。
於是對諸葛嵩道:“殿下就勞煩你們多看顧了,我先出宮去,程子勵那邊還要抓緊時間審訊。”
走了兩步,陶少卿忽然又想起來:“對了還有一件小事。那個宋夜光,竟然不知死活地去找我。”
諸葛嵩本不打算理會彆的事,突然聽說是宋皎,便道:“怎麼?”
提到宋皎,陶避寒的眼睛照樣是看到好獵物似的亮,他道:“這小子也不知從哪得知了程子勵的事兒,求我讓他見上一麵,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你說彆叫我針對他,我真想把他也捉起來,讓他跟程子勵見個夠。”
才說到這裡,隻聽到裡間一聲輕輕咳嗽。
陶避寒急忙住嘴。
諸葛嵩急忙閃身入內,見榻上趙儀瑄雙眸微睜,竟然並未睡著。
“殿下,可是哪裡不適?”諸葛嵩忙問。
趙儀瑄的長睫動了動,終於聲音很輕弱的問:“剛才、是誰提到宋夜光了嗎?”
太子才經曆了這場劇痛折磨,身心俱疲,又喝了藥,正半昏睡之中。
他並沒有聽出跟諸葛嵩說話的是陶避寒,而隻依稀地聽見了“宋夜光”三個字。
就是這似是而非的三個字,仿佛微光似的在他心底閃過,油然而生出一種難以遏製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