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更君(1 / 2)

在場人人都聽的很清楚,太子說的是“求”,而不是“討”。

程殘陽的雙眸深深地看向趙儀瑄。

身後的王易清有點不安地望了望徐廣陵,卻發現徐禦史的目光,投向太子身後的宋皎。

現在的情形有些詭異。

程殘陽知道太子知道宋皎的身份,也知道太子戀上了她。而太子也知道程殘陽知道宋皎是女孩,且知道自己喜歡宋皎這件事。

同時他們彼此之間也很清楚,程大人調宋皎離開,不是為懲罰,而太子想留宋皎在東宮,也不是為要她的命。

他們都是為了宋皎著想,並沒想傷她一絲一毫,表麵卻一個要打,一個要殺。

但他們偏偏誰都不能點破。

在場之中,徐廣陵瞧出些許端倪。

王易清則對宋皎深表同情,他是很不舍的宋皎離開禦史台的。尤其是去那麼遠的地方,確實跟流放沒什麼差彆。

王大人甚至覺著,宋皎這細皮嫩肉嬌嬌弱弱的,隻怕沒到地方,就會因病或者彆的緣故死在路上。

但程殘陽決定的事情,連他也無法更改。

不過,眼見太子殿下不屈不撓地追到禦史台,王易清卻覺著,或者該讓夜光去寧州。

畢竟去寧州,危險重重可能會死,但守著太子,恐怕是立刻就死。

他們都在等程殘陽的回答。

奇怪的是,程禦史竟沒有立刻開口。

趙儀瑄並不著急。

他受傷的右手手臂微屈,手掌攏在腰間,左手卻負在腰後。

他就等著程禦史給他一個回答。

反正不管程殘陽怎麼回話,宋皎,他是要定了。

程殘陽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當然,最好是程禦史自己乖乖地發話,這樣對於宋皎麵上也過得去,宋皎也會甘心情願些,也不用讓他把事情弄得難看了。

正在這時侯,他背在腰後的那隻手給輕輕地扒拉了一下。

趙儀瑄起初以為是錯覺,但很快的,手指又給揪住,輕輕地扯了扯。

他本能地想要回頭,卻突然意識到是誰敢這麼大膽子。

畢竟他身後沒彆人,隻有宋皎。

她這是在……

太子的眉峰一揚。

程殘陽罕見地沉默了半晌,在他的沉默中,除了太子依舊的淡定無事,甚至將注意力轉移到背後的那隻手上,其他的人卻覺著這實在如同無聲的折磨。

“殿下如此,微臣著實愧不敢當,”終於,程殘陽開了口,他掃了眼站在趙儀瑄身側的宋皎,不知何時她往太子身後挪了挪……程大人仿佛沒發現異常似的,繼續說道:“隻是殿下雖則厚愛夜光,但她行事時而冒失莽撞,隻怕不堪跟隨殿下身旁,若殿下真的想要她,不如等她曆練歸來,到那時,或者可堪重用。”

程殘陽這話自然是婉拒的。

但不知為何,趙儀瑄覺著程禦史的口風仿佛沒之前那麼緊了,這感覺就好像隻要他再稍微使點勁,程殘陽即刻就會俯首稱是。

趙儀瑄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錯覺,但他很想一鼓作氣消除眼下隱患、並把宋皎名正言順地弄到東宮去。

太子毫不猶豫,正要趁勢再逼程殘陽一把,突然,他負在腰後的手被用力掐了一下!

不過雖說那人用了力,趙儀瑄卻並沒有很疼,隻是難免吃了一驚而已。

他本能地想要回頭,卻又覺著,那隻小手在狠狠地掐了他之後,又突然緊緊地將他的手給握住了!

趙儀瑄呆住。

那隻香軟的小手死死地握著他的,就好像抓住了什麼救命之物。

趙儀瑄沒有回頭,可卻仿佛能看見她此刻的樣貌神情似的。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她想說的所有……都在這隻主動握過來的手中。

趙儀瑄猶豫著,猶豫要不要趁機達成所願,但那隻手像是看到他的猶豫似的,央求似的握著他,甚至輕輕地拉著搖了搖。

就好像有人拿捏住了他的心,趙儀瑄那本來要衝口而出的話,忽然沒了氣勢。

這大概就叫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但太子還沒等到三而竭,就已經……他敗給了一隻手,或者說是身後的那個人。

她甚至一個字沒說,他居然就一敗塗地。

“本太子,”趙儀瑄深吸一口氣,暗中反手將她握住,“當然是惜才的,所以不舍得讓宋侍禦離京,何況如今皇上命本太子輔佐朝政,朝中正當用人之際,本太子還是希望程大人你也再三思後行,畢竟,就算有禦史台的調令吏部的準批,也不是不能再更改的。程大人覺著如何?”

這相比較太子之前的言談來說,已經算是很委婉動聽的了。

他是看在身後之人的麵上,往後退了一大步。

程殘陽的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

趙儀瑄不喜歡這種笑,這笑雖看似溫和謙恭,但就如同一團無懈可擊的薄霧,他看不清這老頭子心裡想什麼。

程禦史含笑道:“就如太子殿下所言,微臣也會再認真想想,微臣行事,是否也有冒失不妥之處。”

這種語氣……程禦史,竟也是往後退了一步。

趙儀瑄意外。

同樣意外的,還有徐廣陵王易清,包括在趙儀瑄身後,懸心吊膽的宋皎。

程殘陽的語氣不像是之前那麼堅決了,甚至表示出宋皎出京這件事上,尚有轉圜之機。

這是怎麼回事。

宋皎剛要移開去看看老師是什麼打算,趙儀瑄卻察覺她的手正鬆開,他用了點力道,把她往身邊一拉。

——他跟程殘陽才各退一步,宋夜光就迫不及待地要撒手,真是過河拆橋,迫不及待啊。

宋皎猝不及防,給他拽的一個踉蹌,額頭撞在了太子的後背上。

王易清先嚇了一跳:“宋侍禦……”

趙儀瑄裝模作樣地扭頭看了眼,正色道:“宋侍禦,你怎麼了?莫不是藏在本太子身後意圖不軌?”

宋皎紅著臉,無言以對,還得儘量語氣正常的:“請殿下恕罪,是、下官不小心的。”

她一邊支吾,一邊想把手抽離出來。

趙儀瑄卻偏不放開,太子覺著她這是自找的。

這可是她主動的在程殘陽麵前拉自己的手,哪裡就能輕易放了她。

幸虧他沒有直接轉身,仍是半擋住她,身前的程殘陽等人不至於就一覽無餘。

徐廣陵眼睛最厲害,早看出來兩人的姿勢有些彆扭,向來見多識廣的徐禦史,不由也揚起了眉。

若說真正的見多識廣,大概還是程殘陽。

程大人仍是麵不改色的,隻溫聲說道:“夜光,不可對殿下無禮。”

宋皎額上出了汗:“是,大人。”

她又不得不看著趙儀瑄道:“殿下見諒,下次……再不敢了。”

這也算是話裡有話了。

她的臉上浮著很薄的紅暈,汗意微沁,也是服軟的語氣。

趙儀瑄笑吟吟地看著,道:“看在程大人的麵上,且不跟你計較,下次還敢的話……大不了一並算總賬就是了。”

他還是忍不住嘴賤了一下。

宋皎卻顧不得理會他口頭上的情況,隻鬆了口氣。

因為太子終於放開了手,她趕緊向後撤了兩步。

趙儀瑄想了想,事情終須有頭有尾,便道:“銀票的事,想來隻是紕漏,程大人也不必過於苛責宋侍禦。橫豎如今永安鎮那邊已經由東宮接手,而宋侍禦在此事上也出了力……故而她非但無過,反而有功,你若執意罰她,本太子也不許。”

程殘陽道:“多謝殿下寬恩。”

趙儀瑄點點頭,不再多言此事,而隻看向宋皎道:“宋夜光,今日在程大人麵前放你一馬,接下來要如何做,你心裡清楚?”

明麵上他指的是永安鎮的事,事實上是什麼,宋皎當然清楚。

趙儀瑄是提醒她,先前的約定。

宋皎低眉:“是,殿下。”

太子道:“可彆本太子前腳走了,你後腳就忘。”

“下官不敢,自然謹記在心。”宋皎俯身行禮,心裡隻盼他彆再說下去。

趙儀瑄適可而止,笑了笑,他道:“來了這半天,也該回宮了,天氣太熱,身上有些不舒服,也是該洗個澡的。”

王易清覺著太子有時候實在平易近人的很,洗澡這種事,也要跟大家宣告宣告。

程殘陽始終是那叫人摸不著底的臉色:“是,微臣等恭送殿下。”

宋皎心知肚明,一聲不響,隨著拜送太子。

程禦史親自帶諸官送太子殿下到門上,眼見趙儀瑄遠去,才又轉回堂院。

向內而行的時候,程禦史對徐廣陵道:“你去一趟王府……”

吩咐了幾句,徐廣陵領命而去,程殘陽又跟王易清和其他主事道:“各位先行回去,有事再叫你們。”

如是進了堂院,除了門外的貼身侍從外,隻有宋皎一人跟隨。

程殘陽進內落座,他幾日不在,室內依舊塵埃不染,雖然先前因為東宮派人來搜檢過,但除了少數幾樣須帶走的外,其他的東西多數儘在原位,絲毫沒有給人翻檢過的痕跡。

程殘陽環顧室內,點頭道:“太子行事看似張狂不羈,實則自有章法啊,怪不得皇上會偏愛太子。”

宋皎想到先前趙儀瑄借永安鎮銀票的事情替自己解圍,心中也歎了聲。

銀子的事情她都幾乎忘了,本以為他也早不記得此等小事,沒想到偏偏在關鍵時候還能拿來過橋。

再比如剛才,本來怕他跟程殘陽對上,所以暗中拉住他的手,她可是沒指望就真的奏效,沒想到……

但太子的舉止越是出人意料甚至令人“驚喜”,宋皎的心頭越發的沉甸甸的。

宋皎低眉出神,程殘陽坐在桌後,卻也正看著她。

兩人都沒有開口,又過片刻,程殘陽才道:“太子殿下,好像很聽你的話。”

石破天驚。

宋皎驀地抬頭,驚愕地看向程殘陽。

程大人對上她的雙眼,說道:“我本以為,太子殿下許是一時興起,如今看來……”

“老師!”宋皎不等他說完,即刻出言製止。

程殘陽輕輕一笑,道:“怎麼?不願意聽?”

正如宋皎所料,程殘陽確是城府極深的。在今日之前,他已經洞察宋皎跟太子之間的糾葛非同一般,當然,其中也有豫王告知內情的原因。

但今日他親眼所見……在太子跟自己對上的時候,宋皎在太子身後弄得那些小動作,也並沒有瞞過程殘陽的眼睛。

“你可知方才我為何放鬆了口風?”程殘陽問。

“老師……”宋皎疑惑:“難道不是……為了搪塞殿下嗎?”

程殘陽慢條斯理道:“並非如此。”

宋皎等程殘陽的解釋,但程大人卻並沒有說下去,而隻是說道:“夜光,我問你,你是不是仍舊想要去寧州?你說一句心裡話。”

宋皎愣怔,片刻後她道:“是。”

程殘陽眉峰一動,似在忖度什麼,過了會兒後他道:“也好,就隨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