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1 / 2)

宋皎閉著雙眼,額頭上沁出的血慢慢地彙集。

她本來是最怕疼的,但這會兒因為極度的憤怒跟傷心,竟渾然不覺著疼。

察覺被人拽住,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人物在晃動,幾乎看不清臉。

她突然覺著很累,就像是剛才她磕頭下去一樣,不如就這樣一了百了吧。

豁出臉麵豁出性命的,她想求程子勵不被受刑,想求能讓羅盼兒見上夫君一麵,到最後卻換了這樣的結局。

在東宮中她不肯聽趙儀瑄說,而堅持想要自己過來看,一是因為有所預感而無法麵對;二是還抱著一絲希望,她不信趙儀瑄會瞞天過海,她不要聽他的任何話,隻要親眼看見。

她現在是完全的絕了望。

從口中發出了一聲渺若輕煙的歎息,宋皎閉了閉雙眼,眼前的一切都在變得昏黑,連趙儀瑄的影子都越發模糊不見了。

而就在太子勉強拉起宋皎的時候,外頭又有腳步聲響,是小太監顫巍巍地說道:“禦史台、程夫人到了。”

匆匆進門的確實是顏文語,程殘陽倒是不見。

豫王從驚愕中慢慢回頭。

顏文語的目光跟他一碰:“殿下。”她很快地、即是敷衍又不失禮數地屈膝行了個禮,旋即看到了在太子懷中的宋皎。

她的唇動了下,眼神裡說不出是何意味。

趙儀瑄已然把宋皎打橫抱了起身,他也是過於心驚,不知何以自處,隻想要暫且離開此處,或傳太醫。

突然看到顏文語來到,太子沒來由地有瞬間的心虛。

對上她的眼神,他隻下意識地把懷中的宋皎抱緊了些。

仿佛……顏文語會來把人搶走似的。

宋皎感覺到手上跟腰間傳來的熟悉的力道,微微掙了掙,力量卻小的可以忽略。

顏文語緩步上前,就算是在這種情形下,顏大小姐僅僅隻是眼神有異,而麵上沒有多餘表情。

她向著趙儀瑄緩緩屈膝:“參見殿下。”

倘若是彆人,比如就像是方才的豫王,太子定然會即刻喝退。

但對方是顏文語。

就在趙儀瑄想敷衍一句的時候,顏文語起身:“宋侍禦冒犯殿下,隻因她跟子勵情同手足,一時悲痛不能自已,請殿下莫要見怪。”

終於,太子出聲道:“這個不必你說,本太子也從未責怪。”

顏文語道:“既然這樣,請殿下把她交給臣妾,讓臣妾帶她回去。”

趙儀瑄聽她果然是這個意思,便道:“夫人還是同豫王一起料理程子勵的後事吧,宋侍禦,本宮會代為照料。”

幸而此刻屋內已經沒了彆人,隻有豫王在門口未退而已。

顏文語做足了場麵功夫,見太子竟不放人,她便上前一步。

“殿下你還要怎麼樣?”輕聲細語的,顏文語道:“前有東宮前車之鑒,現在又有這場,我先前跟殿下說過的話,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應驗?把人帶走又能如何?您覺著,夜光會安心跟您嗎?要真的是為了她好,殿下就該清楚,這會兒隻有把她給我,才是真正的對她好!”

趙儀瑄看著她勢在必得的眼神:“夠了,本宮已經妥協過一次了……”

“你根本沒有,”顏文語低低道:“殿下隻是自以為是的妥協罷了,您太過自信了,退半步就以為退了千百步,這不還是要把人逼上絕路?”

她轉頭看了眼宋皎,此刻宋皎額頭的血滑落,有一滴斜斜地往鬢角去,卻在眉尖上發顫。

顏文語按捺著怒意,道:“您好好看看她,這次跟東宮那次有什麼不同?殿下若不知道,我來提醒,上次她隻是激憤,這次卻是心死,這次殿下若不能放手,以後就真的不必放手了。”

宋皎仿佛聽見了顏文語的聲音,她掙動了一下,氣若遊絲的:“放我下來,放開……”

正在僵持之中,豫王上前一步:“皇兄,皇兄若把人帶回宮內,將如何在父皇麵前交代,無法掩人耳目,又是一場不測波瀾,不如且先把宋夜光交給程夫人,至少……要給她一段安心養好傷的時間,然後再圖其他。”

豫王這幾句話,卻是發自內心的。

其實他本來可以什麼都不說,隔岸觀火就行了。

但是看著趙儀瑄懷中宋皎的慘狀,豫王發現自己並沒有覺著有任何的暢快跟幸災樂禍。

相反……

他有點震驚跟害怕。

就算他自詡很了解宋皎的心性了,也曉得她有點外柔內強,可卻實在沒想到她竟能真的做到這樣寧為玉碎的地步。

豫王對於宋皎的恨意,除去一半的不可說,另外有一半是給誤導了的。

之前他所見過的太子跟宋皎的相處情形中,多半是太子想要讓他看見什麼就是什麼。

後來又偏發現宋皎身上有趙儀瑄的帕子,竟坐實了宋皎是自願獻身主動依附的。

他自然恨極,加倍唾棄。

直到此時。

趙南瑭眼睜睜地看著宋皎血濺當場,他沒辦法忍心。

他的心果然沒有想象的那麼硬。

豫王跟顏文語一樣,曾是最親近宋皎的兩個人,此刻他們兩人的意見是一致的。

所以豫王在跟趙儀瑄提出這句的時候,他的語氣不是之前嗬斥宋皎時候的冷硬,而帶著一絲懇切的柔軟,這是真正的衷心的提議。

太子低頭看著懷中之人,有那麼一刻他感覺懷中的人很輕,好像握不住就要飛走似的。

他本來不打算放手,但是他心裡清楚,豫王的話,跟顏文語的話都有道理。

“諸葛嵩。”趙儀瑄喚了聲。

侍衛長急忙上前:“殿下。”

趙儀瑄道:“你帶宋侍禦跟著程夫人走。”

諸葛嵩答了一聲是,上前將宋皎接了過來,破天荒地又加了一句:“殿下放心。”

顏文語總算鬆了口氣,她不想跟太子徹底的撕破臉。

因為她也沒有十足把握,若是惹怒了太子,後果將如何。

畢竟太子殿下的脾氣人所皆知。

如今見趙儀瑄竟真的肯退讓,她倒是有些意外了,深看了太子片刻,顏文語把心頭湧起的話壓下,隻道:“臣妾先行告退了。”

“等等。”是趙儀瑄開了口。

顏文語一怔。

太子舉手,將身上外麵的一層暗團龍紋輕容紗罩衣脫了下來,輕輕一抖給宋皎遮住了頭臉,才輕聲道:“去吧。”

顏文語看著他的舉動,眉峰忍不住蹙了蹙,卻終是轉身帶了人出門了。

就在諸葛嵩抱著宋皎,跟隨顏文語出了大理寺門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在街對麵站著一道黑色的影子。

那是朱厭,他就像是一個大白天出現的幽鬼,一身黑衣,蒼白的雙眼蒙著黑色的布條,頭發散亂,手持藤杖站在那裡。

雖然諸葛嵩沒有出一聲,但他還是看見了朱厭向著他、或者說是他懷中的人,緩緩地露出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顏文語卻是沒有注意到對麵還有個瞎子,隻忙著吩咐:“侍衛長,請勞煩把夜光送到車中。”

諸葛嵩掃了朱厭一眼,卻見他緩緩張口,那個嘴型,卻像在叫:“夜光。”

就在諸葛嵩陪著顏文語一行,護送宋皎離開,後腳趙儀瑄便出了門。

在街對麵,原本站著的朱厭此刻已經跪在地上,他跪的極虔誠似的,額頭貼著地,黑色的衣擺都敷順地伏在地上。

趙儀瑄剛要上車,忽地看見他,便停了一停。

就在這時,朱厭忙爬前了幾步:“主子!”他顫聲地叫了聲,卻不敢抬頭。

太子默然看了他片刻:“把這件事查到底,你就能留在京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