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二更君(1 / 2)

諸葛嵩有京而不能回,這是一句真話。

自從三裡亭訣彆,太子說了那些絕情斷義的話後,眾人追隨太子策馬回京。

諸葛嵩是東宮的侍衛長,趙儀瑄既然叫宋皎去死,若他還留在原地“保護”宋皎,這豈非是在打主子的臉嗎,何況他還帶著宋皎給的信沒有轉交。

他理所當然地隨著太子一並回了京。

回了東宮後,呈遞了信,諸葛嵩退了出來。

大概也正是從這日開始,侍衛長覺著自己“失寵”了。

以前在趙儀瑄身邊,盛公公自是最貼心的,但論起最懂太子的人,還是諸葛嵩。

也是他,第一個看出太子跟宋皎之間有事。

跟了太子這近十年,除了上回因為瞞報宋皎的傷情、被太子一腳踹傷外,趙儀瑄幾乎沒有對他動過手,連偶爾的責罵也不過是戲謔的那種。

畢竟在太子身邊,盛公公才是那個負責當出氣包的人。

但這一回……諸葛嵩發現,自己就像是禦膳中太子最不喜歡吃的那道菜、卻總是出現在太子跟前,所以頻頻招來太子的白眼跟訓斥。

他明明一如往常的站在廊下,儘忠職守的,冷不防太子道:“正經事不乾,整天隻知道死戳在這裡,難道東宮少你這麼一尊雕像?”

諸葛嵩以為他正是心煩的時候,便隱了身形彆去招惹。

不料過了半天,太子又問:“諸葛嵩呢?”

這會兒盛公公會替他支吾一兩聲,而等到諸葛嵩露麵後,太子的臉色越發微妙:“剛才躲到哪裡清閒去了,東宮的侍衛長就是這麼整天肚皮朝上白吃乾飯的?”

諸葛嵩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方式出現在太子麵前,難不成要一半一半、若隱若現的?

他可沒有那個本事。

可不管諸葛嵩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太子總有法子揪到他的小辮子,事實上諸葛嵩並沒什麼把柄小辮子,但禁不住太子會無中生有。

比如,有時候諸葛嵩會向太子稟告些東宮的守衛調防之類,這是他的本職,先前也這麼做過千百回的,都無差錯。

然而這次太子冷笑道:“喲,生恐人家不知道你乾了什麼?你是建功立業去了還是開疆拓土去了,這麼點子事兒也巴巴地來說,本太子要不要為你加官進爵啊?”

有時候他無意中替盛公公送一份折奏,太子便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麼,正經的侍衛你不做,現在是想當太監了?”

說著往他身上瞄了眼,幾乎惡意地:“哼……切了也好,留著也沒什麼用。”

諸葛嵩再冷的臉,也不禁紅了一片。

連盛公公都覺著納悶:“你是怎麼了,怎麼往常是殿下跟前的紅人,現在卻成了仇人一樣?你身上長刺麼?每次都戳殿下的眼?”

他甚至拉拉諸葛嵩的衣裳,仔細檢查。

尋找未果後,盛公公好心地勸道:“要不然你先去找個廟拜一拜吧,彆是這陣子你跟殿下八字犯衝?”

諸葛嵩心裡其實隱隱地有一個猜想。

他隻是不敢去問。

終於,侍衛長想出了一個法子。

有一天他故意的沒露麵,太子半天沒提他的名字,隻在傍晚時分,才仿佛不經意地問盛公公:“今兒怎麼不見諸葛嵩,又跑到哪裡去鬼混了?”

盛公公因為提前給諸葛嵩叮囑過,便心懷鬼胎地哄騙道:“呃,他也沒說去那兒,仿佛出城去了似的……”

“是嗎。”太子瞟了盛公公一眼。

本來盛公公以為接下來,按照太子這幾天的做派,指定又要責罵侍衛長“假公濟私,遊山玩水,不務正業”等等,沒想到太子一聲沒吭。

隻過了半晌,太子才又問:“他連往哪兒,去幾天都沒說麼?”

“回殿下,”盛公公覺著自己仿佛踩在火炮上,指不定那一步不對,就會把自己炸飛嘍,他咽了口唾沫,按照諸葛嵩的叮囑回答:“他神神秘秘的,沒有說……看那樣子,似乎是要出遠門。”

太子的眉峰稍微動了動,淡淡道:“臭小子,出遠門也不說一聲。越來越沒規矩了。”

嘴裡說的雖然同樣是貶斥的話,但語氣卻絲毫不像是之前那麼連嘲帶諷的了。

而且說完後太子慢慢地吃了一口茶,仿佛舒心的讚了一句:“這茶還對味兒。”

盛公公聽到那聲仿佛帶著幾分寵溺的“臭小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侍衛長聽到盛公公的轉述,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

他猜的確實沒有錯,太子這幾天對待他就如同對待後娘養的孩子似的,就是因為他死呆在東宮,“沒出遠門”而已。

至於這遠門是去哪裡,諸葛嵩心裡當然清楚。

侍衛長心裡清楚,太子是絕不會直接下令叫他跟著宋皎的。

畢竟絕情的話都說出去了,他是太子,絕不會出爾反爾,至少明麵上絕不。

而隻能苦了他們這底下當差的,總要細心琢磨太子殿下的真意究竟為何。

幸虧諸葛嵩還算機警。

因此宋皎問他為何不能回東宮的時候,諸葛嵩的回答隻有三個字:不知道。

諸葛嵩不肯說的話,再逼他也沒有用。

宋皎把手中的毛筆放下:“跟著我的幾位巡侍,可認得侍衛長?”

諸葛嵩道:“他們沒見過我。”

宋皎一笑:“既然這樣,侍衛長就不要再隱藏行跡了,橫豎此處離京已然甚遠,不至於會有人認出您來。”

諸葛嵩淡淡道:“這就不必了。”

畢竟他這趟出來,雖是揣摩到了太子的心意,但畢竟沒有太子的明示,豈能光明正大地跟著宋皎。

萬一給人認出來,傳了回去,太子的臉上怕不好看。

宋皎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你……”

她本要勸一勸諸葛嵩,但因為侍衛長的拒絕,宋皎突然想到:也許,諸葛嵩確實是私自出來的,未得太子之旨,所以不能在人前露麵。

又或者,他畢竟是東宮的人,位子且不低,萬一給人認出來,——東宮的侍衛長、跟隨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卻跟在她區區一個巡按禦史的身旁。

如何解釋。

一念至此,宋皎心裡微微一窒。

她卻笑了笑,垂眸道:“那就隨侍衛長的意吧。”

她把那張滴了墨的紙抓了起來,慢慢揉成了一團。

牟縣距離此處並不很遠,本地付知縣得到禦史令牌,急急地騎了馬趕來。

滿頭大汗地隨著巡侍進內,卻聽到一陣陣女孩子的笑聲,從院中傳了出來。

付知縣抬起袖子擦汗,巡差入內稟報過後,請他進見。

知縣大人忙將官袍整理妥當,邁步進內。

才進屋門口,就見有幾個美貌的小女孩子正在屋中,看見他之後,一個個張皇失措地向內跑去。

“姐姐,姐姐!”

“按台哥哥……”

她們胡亂叫嚷著,像是受了驚的小鳥,緊緊地趴在一個人的身上。

付知縣吃了一驚,卻見那人膚白如雪,眉目如畫,生得好一個俊秀相貌,若非額上的網巾、身上的大紅色獬豸官袍,他簡直也要以為這便是個女子。

他早也聽說了朝廷派了巡按禦史南下,而且在長侯鎮便斬了一個知縣,弄了個開門紅。

這消息傳得非常之快,江南道周邊這些州縣裡幾乎人儘皆知,竟把宋皎的底細都挖出來,包括她審了太子太傅王紈的那件事。

不免有些人人警惕自危。

付知縣也聽說過,說這位宋按台,年紀輕輕,風流俊雅,如今親眼一見,卻簡直更勝傳聞。

他不敢怠慢,趕緊振衣上前行禮:“卑職牟縣知縣付瑜初,參見按台大人。”

宋皎已然低聲撫慰了幾個受驚的小女娃兒,又叫青青陪著她們在裡頭玩耍。

她自己踱步出來,也向著付知縣還了一揖,淡淡道:“付大人,不必多禮。”

宋皎端詳著付知縣,這位知縣,看著倒是老實的樣貌,麵對她的時候有些局促不安。

宋皎請他坐了,付知縣起初不敢坐,讓了兩次才勉強落座。宋皎開門見山問起了牟縣謝莊主那無名山莊之事。

付知縣忙又站起身來,說道:“大人容稟,卑職、是去年才到任的,實不相瞞……雖然知道轄下有此一處,但因從未有過事端,百姓也並未有言其不妥者,所以卑職竟並沒留意。昨夜才知此處山莊不知為何竟失了火,天不亮得知消息,卑職忙帶人前去查看,卻見整座莊子都已經被夷為平地,也沒有任何活口,火場內連屍骨都難尋,據周邊百姓說起曾聽見爆炸之聲,隻不過昨夜下雨,有不少人以為是打雷……”

他越說越覺驚慌:“是卑職失察,求大人見諒。”

宋皎聽他說的詳細,又觀其言行,便道:“昨夜,本官正是曾在那裡借宿過的。”

“啊?!”付知縣大驚,猛然抬頭看向宋皎:“大人可無恙嗎?”

宋皎一笑:“若有事,就不能在這裡跟知縣說話了。”

付知縣道:“卑職該死,竟不知這莊子裡藏著火藥,是卑職失察,差點損及大人,卑職萬死難辭。”

宋皎見他言行懇切,並非那些虛浮鬼祟的,便道:“本官要問的,並非是山莊私藏火藥之事。付知縣,你可記得去年,你曾判過一個當街搶掠孩童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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