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趙儀瑄有一次露麵,臉上是帶著抓痕的,雖然太子的侍從們替他解釋,說是給鸚哥抓的,但那痕跡到底是人還是鸚鵡所留,一目了然。
而東宮敢弄傷太子殿下的還有誰,自然也不用說了。
又有好幾次,宮中內侍親眼見過太子抱著宋妃娘娘,甚至有一次還半跪下來給她揉腿之類的……
一來二去,宮中的人看待太子,倒也不像是從前一樣總是心生畏懼敬而遠之,而帶了一種說不清是什麼意味的眼神。
沒想到那麼跋扈的太子殿下,竟然也會“懼內”。
倒也……有趣。
又說起來:“本來皇上有意將尚家跟康家的姑娘許進東宮,如今皇後娘娘的事兒一出……隻怕更難了。”
“對啊。守製三年的話,太子殿下是不能娶的。”
“聽說先前太子好像跟皇上說過了,斬釘截鐵地要給皇後守二十七個月呢。”
“嗬,我看啊,太子是真不喜歡東宮再進人的,不然……太子跟皇後素日是那樣,怎麼就偏這個機會鄭重其事地要守起製來了呢。”
父母喪,夫妻且不能同房呢,婚娶當然也是禁止的。
但是皇室的事情,若說通融也不是不能的。
太子之所以這麼堅持,原因為何,顏文語心裡最清楚,甚至連這些後宮妃嬪們都看出了蹊蹺。
顏文語聽的飽飽的,且舒坦。
頭一次偷聽人嚼舌根,聽得這麼舒暢的。
其實太子這“懼內”的情形,不僅僅是後宮,甚至連那些朝臣也都知“略有耳聞”。
甚至有近臣有幸目睹過太子殿下臉帶抓痕的盛況。
這如果是換了彆人,自然也會有言官抓住做點文章的,比如“妖姬專寵”之類的罪名,這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不知為何,這次,竟沒有人出麵兒非議太子的後宮。
或許,是因為宋皎是出身於禦史台的,程殘陽在,徐廣陵在,禦史台的一乾同僚在,他們都自覺地避諱不言。
又或許,是太子殿下先前為人太過於“惡劣”,終於在女人手裡吃癟,倒也是讓人“喜聞樂見”。
所以她才暫時把擔心宋皎的那份心放下,因為她知道,她所想到的,趙儀瑄都早想到了。
宋皎回到家裡又混了兩日,魏氏還特意叫人去永安,把魏子謙跟兩個孩子叫了來同樂。
隻是她回來的消息走漏,彆人倒也罷了,之前因為宋皎身份怕被株連的那些宋氏族人,卻又忙忙地前來請安。
宋皎也並不見,隻讓盛公公打發了。
當天晚上,兩個孩子一定要跟著宋皎睡,在她炕上鬨了半宿,終於睡著了,才給魏子謙抱了回去。
過了子時,宋皎才總算睡著。
天氣畢竟冷下來,風吹在窗上,啪啪的響動,聽著竟像是下雨。
這屋內並沒有用炭火,原來早在入冬之時,太子便叫人前來府裡,將地上通了地龍,又暖和,又不用煙熏火燎的了。
宋皎睡得有些不安,隱隱地仿佛看到下雪了,眼前一片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隻不過……竟不知此乃何處。
正在仰頭四處亂看,耳畔突然響起一兩聲驚雷!宋皎吃了一驚,定睛看時,隻見前方的天空之中,紛紛揚揚的碎雪裡,有一道影子如同一片飛絮似的直墜飄落!
宋皎睜大雙眼,竟看不清那是何物,急忙往前奔了幾步,遠遠地,看到雪地之中躺著雪白的一條……
“神龍?”宋皎脫口而出!
這竟是迢沂山上見過的那條神龍,額頭上的小角微微閃著光,但它渾身皮開肉綻,又好像是給火燒過一樣,慘不忍睹。
聽見呼喚,神龍抬頭,慢慢地看了她一眼。
宋皎心頭一顫,就好像自己也跟著受傷了似的難過,她要上前安撫神龍,但才邁步,不知哪裡起了一陣狂風,宋皎站立不穩,整個人向後倒下!
她“啊”了聲,竟醒了過來,回想夢中所見,額頭見汗,心怦怦亂跳。
次日,天還不亮,東宮便派了人來接了。
宋皎才剛剛醒,聽說東宮來人,一時氣悶:“整天隻知道催。”
盛公公笑道:“還是早點兒回去吧,彆叫殿下巴望著了。”
隻好收拾妥當,正要出門,突然門口有一名侍衛前來,悄悄地跟盛公公說了一句話。
盛太監一愣:“哪裡有這種人。”
宋皎看見便問:“怎麼了?”
盛公公笑道:“門上有人來問是不是宋按台的府上,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用這種老黃曆的稱呼。”
宋皎心頭一動:“是什麼人?”
那侍衛便道:“回娘娘,那人說是什麼寧州成安的知縣,姓江,看著風塵仆仆的,聽口音像是才從外地進京的……”
話未說完,宋皎驚喜交加:“快請!”但卻又等不及侍衛去請,自己就要往外。
盛公公趕緊攔住她,幸而不多時,江稟懷便從外進來了。
宋皎正站在院中,江稟懷才進門,彼此照麵,恍若隔世。
江稟懷還是一身布衣麻袍,手中還提著一頂鬥笠,人也比先前黑瘦了許多,一眼看到宋皎,他的眼中閃出一抹光:“夜光!”且向前而行,且拱手向著她作揖。
宋皎也不由自主地迎上前去,拱手還禮:“江兄!可巧你今日回來,實在是萬千之喜!”
這一刻,就像是當初宋皎身為西南道巡按禦史進了成安地界,江稟懷正在城門下恭候,兩人於青山綠水中相見似的。
江稟懷見她仍是一身簡便男裝,隻頭上戴著貂鼠的一盞風帽,更顯出容貌清麗,眉眼動人,但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卻跟昔日絕無兩樣!
他舒眉展眼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不在宮中,而是在家裡,隻是冒昧來碰碰運氣,不想竟真的遇到了。”
宋皎大喜過望,請江稟懷入內落座,又跟魏子謙宋明一一介紹過了。
大家圍爐坐著喝茶,宋皎問起江稟懷這一路辛勞等等,不知不覺已經磋磨過了半日的時光,依舊地意猶未儘。
中午時候,小缺跟宋明又去置辦了酒菜,替江稟懷接風。
此情此境,宋皎很想吃一杯酒,到底還是忍住了。
酒席之中,魏子謙跟江稟懷倒也是一見如故。
兩人相談甚歡,魏子謙都破例多喝了幾杯。
說著,江稟懷又跟宋皎道:“對了,我來之時路過了寧州驛馬縣,那裡的林知縣托我向您帶好。他還說有朝一日也會進京來相見呢。”
宋皎想起那個大忠若奸的林知縣,不由哈哈笑了:“那位林大人,也是個妙人啊。”
“對了,還有一件奇事。”江稟懷突然想起來。
“什麼?”
“迢沂山上好像有一條什麼‘神龍’……”
宋皎一驚,昨晚的夢境如雪片似的紛紛襲來:“我知道,怎麼了?”
江稟懷皺眉,歎了口氣道:“在我路過那裡的時候,本是晴天,突然大雨滂沱,而山上響起很大的雷聲,那閃電仿佛是銀蛇一般在空中亂舞,迢沂山方向的半空中仿佛有東西墜落……後來聽百姓們說是那神龍……也不知真假。”
宋皎的心一抽,想到昨夜那神龍皮開肉綻奄奄一息之態,竟一時噤聲。
魏子謙接口道:“這神龍是何物?”
江稟懷道:“據說是一條有了年頭的大蛇,頭上已經生出了角。”
“這麼說,”魏子謙思忖道:“自古大澤大山之中多靈物,照大人這麼說,此物可見也是修煉到了,要飛升而去的,可……應該是沒度過這雷劫。”
江稟懷笑了笑,道:“雖聽似怪力亂神,天下之大,倒也無奇不有,隻可惜了,不知它飛升了之後又將如何。”
正說的有趣,盛公公從門外小跑進來,在宋皎耳畔低語了一句。
宋皎吃了一驚:“真的?”
盛公公點頭:“快走吧。等不及了。”
宋皎眉峰一動,隻能先站起身來:“江兄,我……我有點急事,先行離開,改日咱們再聚。”
江稟懷見她說走就走,卻隻是擔心地問:“是什麼事?要不要緊?”
魏子謙跟宋明也都忙走過來:“怎麼了?”
宋皎含糊敷衍道:“沒事。是宮裡……有一件要緊事的事得我去料理。你們坐著,彆出來了。”
魏子謙本不明所以,可看到盛公公的臉色,以及宋皎的反應,他心裡若有所覺。
江稟懷卻不懂:“哪有這個道理,我送夜光。”
宋皎硬著頭皮邁步出門:“江兄且留步。”又吩咐:“舅舅,宋明,江大人新上京,你們替我好生照看……”
魏子謙見她這樣,已經清楚了,忙過來道:“江大人,又不是不見了,不忙於一時。”
這會兒宋皎已經隨著盛公公快步離開,才到門口,就見門外趙儀瑄沉著臉,正要上台階進來。
宋皎急忙過去拉住他:“你來乾什麼?”
趙儀瑄向內瞥了眼:“他能來,本宮不能來?”
宋皎低低道:“少胡說,趕緊走……”
“你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太子橫眉冷眼地:“怎麼了,他又是什麼活寶貝,要你陪半天不回宮,本宮還不能見?”
宋皎冷哼:“殿下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她怕趙儀瑄這脾氣發作,真的進內為難江稟懷,索性甩開他,邁步出門。
趙儀瑄見狀顧不上置氣,忙轉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