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成熟的季節總是給人希望。
今年南方的糧食產量預估是去年同時期的兩倍!
這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朝廷在京東路和河北路撥下一筆巨款,開始重建洪災之後的城鎮,同時也有大批大批糧食沿著河道運往了京東路和河北路。
在皇帝的命令下,朝廷開始重建齊州、濮州,短短幾個月時間,釋放出大量的勞動崗位。
並且,齊州和濮州開始興建大型渡口。
靖康五年,朝廷對齊州和濮州的策略,拉動了這兩個地方的基礎工業。
大量的房屋重建,催生了許多商社,商人們組織隊伍伐樹,民夫需要吃飯,有專門的人看到這樣的商機,開始統一提供糧食。
糧食的主要來源是南方,一批南方商人在這一次賺得盆滿缽滿。
這些商人看到北方的糧食缺口,也得到了朝廷政策的支持,開始大量運輸糧食。
這一年,朝廷官道收上來的錢,明顯比往年要翻了好幾倍。
朝廷諸公看到了這一塊財政來源,對於修道路的熱情也更加高漲。
與此同時,商人們也從便利的交通中減少了成本,變相獲得了更多利潤。
利潤高了,自然商稅也就提高了,這完全是多方共贏的局麵。
民間似乎一片利好。
然而,看到目前水泥路鋪設的進度,皇帝依然不滿意。
水泥路已經鋪設了兩年多,竟然連東京城到江陵府都還沒有連接上!
皇帝大發雷霆,在朝堂上將徐處仁、唐恪和秦檜等人,狠狠罵了一頓。
罵得他們一臉懵逼。
按理說,這事已經不算慢了,畢竟都是招募民間商社來完成水泥路的鋪設。
而且這件工程和建造城池不一樣,城池聚集在一起,所有的材料往那個地方運輸就可以了。
但是修建水泥路卻全然不同,每一時期工地的位置是不一樣的!
皇帝責罵政事堂,最高興的當然是劉彥宗,他還出列在政事堂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但奇怪的是,這原本隻是政事堂的事,禦史台卻攪和進來。
禦史中丞何也出列道:“啟奏陛下,臣以為,此時不能全然怪罪徐相公!”
皇帝陰沉著臉,越來越有威嚴,嘴裡冷冷吐出幾個字:“何禦史何出此言?”
“陛下,臣記得,在三年前,徐相公向陛下提交水泥路鋪設方案裡,有一個計劃,是生產出筆直的鋼鐵做模具,但是因為對這種模具量需求過大,需要科學院和軍器監來協助造出一種全新的煉造方式,然而,這兩年,這方麵完全處於停滯狀態!”
何也此話一出,幾方人員心中立刻了然了。
一邊原本與此事完全沒有關係的韓公廉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
何也就是直接在向皇帝說,水泥路的工期延遲,最大的責任是他科學院!
還有軍器監!
躲在人群中老老實實也中箭的韓公廉和陳規,頓時站不住了。
老謀深算的徐處仁也立刻明白皇帝的目的了。
皇帝並不是對水泥路的鋪設速度不滿,事實上,水泥路的鋪設,就目前的技術條件,已經到上限了。
這一點,皇帝清楚的很。
皇帝實際不滿的是,已經兩年半的時間,技術和相關設施依然沒有提升。
但依然皇帝的想法,是決然不會對科學院的人發火和指責的。
誰都知道,科學院和軍器監,是皇帝心頭寶。
這位皇帝對工事與格物充滿了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喜愛。
不怪科學院和軍器監,就隻能讓政事堂來背鍋。
但是也不能太委屈了宰相們,就隻能借由一項嘴賤的何也來說出皇帝的心聲。
弄明白皇帝心思的劉彥宗,不由得在心裡感慨:這個皇帝心機太特麼深了!
皇帝不說話了,他目光灼灼看著下麵的大臣們,似乎等著看互撕的好戲。
但眼看大家都停了,明顯政事堂的幾個人不願意得罪皇帝的心頭寶,徐處仁和唐恪都低著頭,一副打算讓秦檜頂上去的架勢。
秦檜醞釀了一下,心裡在想:老子明明是皇帝派到政事堂給徐處仁和唐恪找麻煩的,怎麼突然變成了和他倆一窩了?
皇帝見都不願意說,便問道:“唐恪,你說說原因!”
唐恪原本指望秦檜說的,沒想到自己被皇帝點了名,顯然皇帝就是要他來撕科學院的無疑了!
唐恪隻好硬著頭皮道:“陛下,工部的確沒有收到過科學院任何圖紙藍本。”
“一定要收到科學院的圖紙藍本此事才能加進度?”趙桓一副很嚴厲地斥責的樣子,“增加人手是否可行?”
“陛下!臣鬥膽,人手已經達到飽和,再增加人手,不但不會加快速度,反而會出現臃腫,降低速度,唯一能做的是改良設備!所以,臣以為,罪不在臣等!”
眼看皇帝逼唐恪開撕了,徐處仁不說話就太不給皇帝麵子了。
他說:“陛下,若是在現在的條件下改良模具,水泥鋪設速度將大大提升!”
韓公廉連忙出列:“陛下,模具已經調整過兩次!”
陳規也道:“陛下,鋪設水泥路的模具臣已經調整過兩次!”
徐處仁道:“先後兩次,與第一次並無不同,根本無甚用處!”
陳規一時間麵紅耳赤,他道:“徐相公,按照大宋軍器嚴格規製標準,兩次改良,都明顯提升了質地!”
“但對速度的提升並無任何作用。”唐恪接過話來,“我來給你算一筆賬,就拿此次京東路洪災來說,在三個月之內,江陵府一共向京東路運輸、售賣三萬石糧食,交易錢數達六萬貫,此乃運輸之極限。若是江陵府與大名府之間的水泥路在今年一月竣工,這個數目將會翻兩倍!達到十二萬石!”
“當然,受災區並不需要那麼多糧食,但足以平攤到整個河北路和河東路,解決那裡的糧食急缺問題。”
渾然不顧韓公廉麵色難看,唐恪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情繼續道:“十二萬石,三萬石,足足差了九萬石,按照每一石二貫錢來核算,十八萬貫的交易,利潤按照六成核算,尚有九萬貫,九千萬文!”
“按照大宋最新的商貿稅法,超過1萬貫,按照百抽二十來繳稅!”
“朝廷在此事上的稅收,差了一萬八千貫!”(宋代一貫約等於465元)
唐恪嘴角翹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不愧是商部的老大,算起賬來快要趕上三司使周朝了。
不等韓公廉說話,唐恪繼續道:“這還僅僅是糧食交易,還並未算入絲綢、布料、鹽鐵、香料等等交易。”
做過生意的人都有一個體會,有些事不算賬還好,賬目一算下來,能把自己都嚇一跳。
現在唐恪在朝堂上給大家算賬,這不算尚好,一算真是讓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涼氣,連唐恪自己都暗暗心驚。
趙桓更是心裡在滴血,因為工期緩慢,造成的損失,的確是太可惜了。
難怪在後世,美國在崛起的時候,是全國大量鋪設鐵軌的時候,交通對一個國家的戰略崛起實在太重要了。
同樣如此的也有20世紀的日本,日本國內交通規劃到了極致,在之前的工業基礎上迅速崛起成當時僅次於美國的大國,也是有原因的。
而21世紀的中國也是同樣如此,經濟騰飛的那些年,是國內高鐵、飛機和高速公路強勢崛起的時候。
一想到現在大宋落後的交通設施,趙桓就有些著急。
他何曾不知這幾年的水泥路鋪設速度非常緩慢的原因是受到技術的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