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1 / 2)

白行歌在穆昭陽的引領下,進入了飛月的主樓。

飛月樓的主營所裡留下的人比他想的要來得少,並非他想象中,完全如皇宮那般,有一大堆分成不同小隊的人在巡視。這裡的人看起來比較隨意,雖有留守之人,但對於內部人員來說,規矩似乎沒有那麼嚴格。他們大部分人來來往往的,各自專注著手裡的要務,就是在碰麵時會友好地打招呼,氛圍十分不錯。

其實總體來說,與宮中的管製相差不大,但白行歌就覺得他們身上多了什麼。直到跟隨穆昭陽走了好一段路,在收到許多人好奇的打量目光時,他才明白過來,兩者之間相差的是自由的氣息。

白行歌一路上都非常安靜,不管經過何處,都秉持著最基本的禮貌不去探究到底。

直至他們進入主樓內的大廳之前,一位正拿著掃帚打掃外院的小少年與他們打了個照麵。

“小樓主?我聽說你出門接原公子去了。”身材看起來頗有些許圓潤的少年探頭朝白行歌看了一眼,然後撓了撓頭,“一段時間不見,原公子長得越發好看了。”

小少年名叫阿海,有幸見過原寒一次麵,所以是少數中大略知道原寒的麵貌的人。隻不過那也是好一段時間前的事了,原寒的模樣在他記憶力變得有些模糊,一時間沒認出來。

穆昭陽哎了一聲:“這不是原公子,原寒他在路上被黎星宸接走了,怎麼都不肯放人。我運氣好,正好遇見另一位術士,便先將他請了回來。”

小胖墩阿海急急忙忙朝白行歌行了個禮:“公子好。”

見白行歌朝自己和善一笑,他也憨憨地跟著‘嘿嘿’了一下,直到穆昭陽吩咐他:“廳裡還有其他人嗎?這位是白公子,除了過來幫我個忙之外,正好也有點事情想和飛月樓談,幫忙把我哥請過來一趟吧。”

阿海點了點頭:“有的,小樓主和公子請先進去,梅兒她們都在裡麵,我去通知樓主一聲。”

廳內本來正在周圍做整理與打掃的黃衣小姑娘見他們進來,開口就先和穆昭陽打了個招呼,見到他有客人,立馬開始端茶倒水,招待起來。

其中一位長得特彆嬌小可愛的小姑娘還驚呼了一聲:“小樓主上哪兒拐回了一位俏公子?”

穆昭陽咧嘴笑了笑:“你們可彆輕易嚇著人家。”

等待飛月樓樓主過來的期間,穆昭陽順道向白行歌提起他本來想請原寒幫忙的委托。

“其實是前些日子,有人委托我們護送一具屍體到渭州一處叫做南橋的小鎮。逝者是一位年紀在三十左右的女子,生時乃南橋鎮中一大戶人家家中女眷,在出行時遭到了意外事故,死於埠城附近的小村莊。好像那裡本是她家鄉,她是回村見一見家人的,沒想到卻突然病發過世。”

白行歌聽著有幾分驚奇。

一般而言,應該不會有人做出盜屍之事來,運屍途中更是不會帶著什麼貴重物品,倒不至於會引起盜賊的覬覦。像這樣的事情,大可找專門從事此行業之人幫忙運送回家就好,可是死者的家人卻花費重金找上飛月樓幫忙護送?

穆昭陽滿臉愁色:“其實運送屍體這種事,原本輪不到咱們飛月樓來負責。他們家裡人最開始也是找了其他人安排護送,隻是這屍體在運送過程中總是會發生點事,那些接手運送屍體的人都出了意外。待他們被發現時,就隻剩下死狀可怖的身軀與完好無損的棺材和死屍。”

“而存活下來的人精神都出了點問題,說屍體在運送過程中突然‘活了’過來,並開始攻擊人。這,這聽起來可不是天方夜譚嗎?此事最開始並無人相信,是在輾轉了好幾撥人後持續出現同樣的事情,才逐漸無人敢接手。屍體遲遲運送不回南橋鎮,鎮上的人家也一直在催促,碰巧那女子又正好死在埠城附近的地方,最終委托便落到我們手中。”

穆昭陽抬手揉了揉雙頰,無奈道:“我本來不想接的,但你也知道我哥的個性。這件事情幾乎傳遍了整個埠城,大家都說是死者的亡魂在作祟,大街小巷都在謠傳關於她的各種冤情猜測。如此邪乎之事,我固執的哥哥偏生認為是人為之舉,便讓飛月樓接下了這個委托,還把它交由我來完成!”

“他不信邪,但,但我還是挺信的。”穆昭陽停頓了片刻,才小聲繼續,“你先前在茶棚處提起的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我娘親。”

白行歌動作微愣,心裡卻對穆昭陽這句話沒有太大的意外。他早前通過穆昭陽的反應,就已經猜到了些許。

“在我尚年幼的時期,那會兒我和我哥剛從家裡的追捕中逃脫,但過去所遭遇到的事情卻一度給我帶來了極大的陰影,夜夜都無法安眠。後來有一晚上我又從噩夢中驚醒,醒時見到我過世的娘親就在我床邊,她看起來和生前無異,甚至更加讓人感到親近了。”

提起自家的母親,穆昭陽的臉上不自覺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笑容:“她安撫著我讓我不要害怕,要我好好聽我哥的話,還說會一直在我身邊守著我。”

“我後來給我哥說過這件事,他卻說那隻是因為我太過思念我娘,才做了如此真實的夢。但我明明就記得很清楚,我當時是清醒的,甚至在我娘親離開後還喝了杯水才繼續補眠,醒時桌邊也確實擺著被我碰過的水杯。”

白行歌在心裡輕歎。

穆昭陽說的倒也沒錯,他的母親確實還留在身邊守護著他,估計這兒子是她此生最大的執念。但站在他角度來看,已逝之人因執念久留於陽世並非好事。

按穆昭陽的情況來看,恐怕要等他母親真的能夠放心他的安危,才會願意離開。

白行歌暫時沒有先將自己的想法告知,而是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如今雖是入秋之時,但按穆公子的說法,你們要護送的女屍應該也已經死快一個月了,屍體難道還沒腐爛?”

“對,這也正是另一個讓人感到怪異的地方。”穆昭陽說道,“這屍體被人轉了好幾手,照正常情況應該早已腐爛發臭,但屍體卻依然保持著她剛死時的模樣,完好如初,不見半點被腐蝕的痕跡。就像棺材裡的人並沒有死,隻是陷入了沉睡。”

“但屍體早已經過仵作好幾次的檢驗,也確認了她的死亡,所以此等現象實在難以解釋。”頓了頓,穆昭陽又說,“那具女屍如今就在偏樓處,白公子若不介意,我等會兒就能領你過去看一看。”

白行歌沒有拒絕:“好。”

作為常年研究這些事情的人,他自然非常感興趣。若能親自破解這個謎題,他會感到很有成就感。

白行歌與穆昭陽愉快地聊著天的當兒,廳內迎來了一個人。

來人是一位身材中等偏高的中年男子,留著小胡子,狹長的雙眼正微微眯著,看起來有些犀利。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貼身華服,服飾的做工十分精細,一絲一線都充滿了金錢的氣息,簡雅中卻透著一股華貴。

穆昭陽在見到那人出現的時候愣了一下,正欲開口打招呼,卻見對方視線直接落到白行歌身上:“你就是阿海提到的,要與飛月樓做交易的白公子?”

白行歌起身禮貌朝他作揖:“是我。”

“我就是飛月樓的樓主,不知白公子是想與我們作何交易?”聽著對方用有些沉啞的聲音說出這句話的穆昭陽,頭頂上仿佛飄滿了問號。

賴管家什麼時候成了他哥了?不是,他哥這是在搞什麼名堂?

端著架子出現在他們麵前的,其實是飛月樓的總管家賴柏遠,是樓裡除了兩位樓主之外,權力最大的人。

白行歌站在原處與賴柏遠四目交接,嘴邊笑容淺淺。

許久之後,他才淡聲道:“既然飛月樓樓主沒有想要與我商談的心思與誠意,直言便可,我也不是喜歡強做買賣之人,倒不必如此。”

穆昭陽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就見白行歌和自己打了聲招呼準備離開,卻先一步被賴柏遠喊住了。

“公子何出此言?”賴柏遠麵色不變,心裡卻有些驚疑,“不知公子從何看出飛月樓的誠意?”

白行歌側頭回望著他,禮貌性笑道:“就憑閣下不是樓主這一點。”

這一次,賴柏遠臉上的表情也再不能淡定了,下意識看向穆昭陽,後者立馬道:“不是我。賴叔,我還沒給白公子描述過我哥長什麼樣呢。”

白行歌有些納悶,但轉念又覺得好笑,對著賴柏遠直言道:“閣下雖為福厚之人,聰明、穩重有能力,但卻欠缺了上位者的命相。我此前曾與摘星閣閣主打過照麵,乃至穆公子,他們身上皆具備著將相之氣,八字神煞中應當也帶有將星,具備成為統領者的能力。”

“你說,我看不看得出來,你是否為真正的樓主呢?”白行歌說到這裡,語氣都變得有些冷漠,“而且,你為了彰顯自己偽裝的身份,想利用服飾來撐起自己的排麵與架子,殊不知有時候用力過度,反而更能讓人輕易識破。”

阿竹沒忍住注意著他的表情,畢竟難得見到自家公子那麼不給人麵子,估計是真的氣狠了。這飛月樓的人也真奇怪,那樓主是怎麼回事?若沒空接見說一聲不就好,怎麼還派人偽裝成自己呢?

彆說白行歌會怎麼想了,他作為旁觀者都覺得有些冒犯。

賴柏遠被白行歌這話說得有些怔愣,後者無奈一笑,轉身便朝廳外的方向走去。穆昭陽見自己好不容易拐回來的幫手就要離開了,無語地看了賴柏遠一眼,起身追上。

隻是不等他追過去,白行歌已經被突然出現在大廳入口處的身影給攔下了。

白行歌心裡正鬱悶著呢,氣呼呼就要離開,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在門口攔著自己,差點沒撞上去,幸好跟在他身邊的阿竹眼疾手快將他拉住,才沒讓他發生與人相撞的尷尬局麵。

但當他抬頭看清來人的麵貌時,覺得自己還不如撞上去算了,最好還能用力一些。

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是才和他分開不久的謝璟深。

他依然穿著一身黑色,方便行事的綁袖衣衫,站在他麵前垂眸注視著他,深邃的雙眸裡還被他捕捉到了那一抹來不及消逝的無奈。

白行歌在這一刻突然領悟到了什麼,盯著他問:“你,樓主?”

語氣裡還帶著幾分重重的喘息,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一不小心就會爆發的情緒。

謝璟深沉聲回道:“我,樓主。”

站在白行歌身後的穆昭陽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廳裡幾位嬌俏的小丫鬟也紛紛止住了交談的聲音,就連賴柏遠都下意識放輕了呼吸。

總覺得,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白行歌沒有再說話,表情看起來也非常冷靜沒有半點失態。可實際上,他正在心裡回想著與謝璟深相遇的事。

對方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他要去飛月樓?啊,從他們前往浮雲山莊的路上,他應該就已經知道了。

他甚至還詢問過對方關於飛月樓的信息,但對方明知他有求於飛月樓,卻從頭到尾都未提過半句,反而還處處針對著他,甚至拒絕他的好心幫助——

白行歌第一次覺得自己被彆人當笑話看當猴子耍,要知道驕傲如他,作為朔國大國師,從來隻有他看彆人笑話的份。

他甚至已經感受不到自己內心的憤怒。

“好玩嗎?”輕飄飄的三個字就像是驚擾了靜水的漣漪。

白行歌再抬眸看向謝璟深時,淺色的瞳孔裡平靜得冷漠,那樣的寒冽像是能夠築出一堵牆,將他與凡塵世界隔絕開來。在這一刻,仿佛這世間所有人都無法衝破他所製造出來的溫和的假象,與內裡的他接觸。

如此平靜,卻又那麼疏離。

謝璟深在他從自己身邊擦身離開前,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又將他拉回廳裡,再與他對視時,並沒有錯過他眼中的冷漠底下的憤怒與難以察覺的委屈。

他突然覺得有點頭疼,白行歌完全就是他不擅長應付的對象,尤其是在他還欠著對方人情的情況下:“沒有將身份告訴你的事,我想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與你解釋過了。”

“莫說是你,就算我現在大搖大擺地到埠城裡走動,都不會有人知道我就是飛月樓的樓主。”謝璟深一字一句認真地說著,語氣沉著有力,“且你又是皇宮之人,在與你沒有深厚的結識前提,我怎麼可能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久居深宮,不知江湖中的險惡,更不清楚我們該有的防備。”謝璟深說完這番話,見白行歌似乎稍微冷靜了下來,才將抓住他的手放開。

白行歌果然沒有再衝動離去,但語氣還是有些冷淡:“那你故意用摘星閣來誘導我,又作何解釋?”

謝璟深眸光微頓:“我不曾誘導過你,是你自己多思了。”

“我與摘星閣閣主交情頗深,而你與我之間相處得並不愉悅,飛月樓背後你所不知的背景與牽扯更為巨大和複雜,尤其若再將你牽扯入皇宮的對立麵,以後要想脫身就更加不易,我才推薦你去了摘星閣。”沒想到看樣子,卻被他誤當成是推銷摘星閣的人了?

謝璟深本來以為白行歌真答應了他的交易,都已經不打算派人把他追回來了,誰能想白行歌竟然還執意來了飛月樓。更荒謬的是,他竟然在路上與穆昭陽相遇,直接越過了會麵時本該經曆的一些麻煩流程。

白行歌深吸了口氣:“若你早些讓我知道你是飛月樓的樓主,我就算拿命與天賭一場都不會走這一趟。你放心,既然你我之間都沒有這個意願,那我就順你的意,到摘星閣去。正好摘星閣的閣主我也見過了,是個挺有趣的人,我覺得你說得沒錯,那裡確實更加適合我。”

他又想起了和黎星宸分開前說過的話,頓時尷尬得又把心裡代表著謝璟深的小人拿出來紮了一遍,才堪堪維持住了表麵的風度。

謝璟深看著白行歌,不知緣何,在聽見他這番話的時候心裡竟然有那麼點的不愉悅。

似乎和黎星宸這麼一比較,他直接就被比到了泥濘中。

聞及此言的穆昭陽立馬跑了過來:“等等,哥,這人你不要我還要呢,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過來的,你可彆壞了我的事!”

穆昭陽一臉抱歉地對著他說:“我不知你和我哥竟然還有過節,不好意思,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白行歌把謝璟深和其他人事物都分得很清:“沒關係,和你相處的幾日,我還是感到挺愉快的。”

穆昭陽納悶道:“那就先不理我哥了,與飛月樓最終的交易確實得經過他,不過運屍那個委托的負責人是我,能算是我單方麵尋求你的幫助,與飛月樓無關。要不,你陪我走這一趟,事情處理好後,我再順道把你護送至摘星閣,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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