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之奉還對一心想殺死自己的陳之熙露出不舍的目光,白行歌輕歎口氣後提醒:“他雖然看起來還與活人無異,但實際上已經不再是人了。”
既然被煉成了傀儡,他所感受到的,生魂的那一抹氣息也不過是借用了陳之熙的執念了罷。真正想要控製一個完全聽從自己辦事的傀儡,那個邪師應該不會將陳之熙的靈魂完整地留在他身體裡,如此不僅會受到他本尊意識影響不好控製,甚至還有會被反噬的危險。
陳之熙看起來再真實,卻實打實已經是個死人。他估計,陳之熙的魂魄很可能也已經被他口中所謂的尊者用來煉化其他東西了。包括地牢那些被陳之熙殺死的璿璣閣弟子,他們過去時,魂魄全都不在了。
白行歌突然覺得有些不安,他倒希望對方隻是想用來養什麼邪靈,而不是想做他預想中的危險事情。
謝璟深他們自然不會將陳之熙放回那個邪師的身邊,而且白行歌大概清楚了,陳之熙才是體內被種下了聖蓮碎片的那個傀儡。隻要聖蓮碎片沒有從他身體裡取出,那不管他們往他身上捅幾刀,他也一樣能夠活蹦亂跳地再站起來與他們搏鬥。
白行歌隻能一本正經地和謝璟深他們說:“幫我抓住他,我得從他體內取出一個東西,那是提供他作為傀儡行動的能量的源頭,不將其取出,他就能夠無限複生。”
讓謝璟深和穆昭陽一左一右把陳之熙架住後,他又招來了在邊上默默看著他們的葉淺月:“葉姑娘,請你幫我用你手裡的法器,限製住他的行動。”
被阿竹守著的,心情低落,像是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接受一切事實的陳之奉在聽見白行歌對空蕩蕩的某處喊出的稱呼後,下意識抬頭朝他看去。
謝璟深隻遲疑了一會兒就知道白行歌在叫誰,倒是穆昭陽見白行歌又對著空氣說話,瞬間瞪圓了眼睛,有些猶豫要不要鬆手跑開。
然後他就被他親哥無情威脅:“你要是敢放手,就也彆回飛月樓了。”
穆昭陽:“……”殘忍無情。
白行歌伸手用靈力在陳之熙身上探了探,最後發現碎片像是被烙在他眉心的地方。他先前從婉兒他們身上感受到的氣息在胸膛,隻有陳之熙的位置較為不一樣。
他也不確定有沒有錯,但還是伸手和謝璟深借武器:“刀子借我。”
特彆理直氣壯特彆不客氣。
謝璟深倒是詭異的有點享受被他稍微當成‘自己人’的感覺,但還是懷疑地看了他纖細的手腕一眼,最後說:“你想做什麼,我幫你。”
他怕白行歌拿起刀來手會發抖。
白行歌以為他是不放心將刀子借給自己,見他一隻手也能把陳之熙抓好,便指了指他眉心,語氣特彆淡定地說:“幫我在這裡切開一道口子,差不多一寸深就行。”
謝璟深:“……”
他動作停頓了片刻,還是按白行歌的話做了。待刀子落下,他才發現陳之熙跟個無事人似的,不痛不癢,還能繼續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奮力掙紮。而且他身體裡的血液似乎都已凝固,這麼一刀下去,竟然沒有流出半點血來。
穆昭陽在邊上看傻了眼,沒忍住驚道:“這,這還能算是個人嗎?”
白行歌笑了笑:“對,他不是人。”
見謝璟深把傷口弄出來後又看著自己,白行歌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裡麵應該有個東西,你拿出來後給我。”
碎片被取出後,陳之熙就像是突然失去了生命氣息那般,雙眼一閉,直接躺倒在地。
從身體裡直接取出的碎片自然乾淨不到哪兒,白行歌嫌棄得差點馬上就收回手,但想起自己拚死拚活忙了大半天就為了這個東西,絕不能跟在浮雲山莊似的出了錯,就忍著惡心沒有把手收回。
倒是謝璟深撚著那枚銅製花瓣,沒有把東西立刻給他。白行歌心裡有些著急,語氣在自己沒察覺的情況下急促了幾分:“彆看了,不是什麼好東西,趕緊給我。”
謝璟深眼裡的目光過於深邃,白行歌也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發現什麼。
半響後,隻聽他不緊不緩地回了句:“臟。”
說著,他就地取材……從陳之熙身上的衣服撕下了個布塊,把那一枚花瓣放在裡麵包好後才遞給白行歌。後者微微一愣,收下被他包好的碎片,低聲說了句:“謝謝。”
陳之奉就算再不願意相信眼前的陳之熙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個,在見到眼前這一幕,也不得不信了。
大概是從他意識混沌至今發生過太多的事,白行歌問他還記不記得受到情蠱控製期間所發生的事,他才說雖有,並不完全。但關於陳子清被找了回來,嶽靜茹與陳之熙的爭執也大概知道。
甚至是葉淺月失蹤的事,他也都清楚。
雖然陳之奉是被情蠱所控才會做出拋棄原配的事,但白行歌覺得那也是他自己疏忽給了人家趁虛而入的機會,並且心智也不夠堅定才會連葉淺月在他身邊都拉不回來,便無情對他道:“那陳閣主也不必再找了,原來的那位閣主夫人,已經死了。”
“她是被……”白行歌原本想說嶽靜茹,但突然想起因果線纏繞在陳之熙身上,“是被你親愛的弟弟所害。”
他才想起這個問題,不過陳之熙已經失去意識了,他也不可能再把碎片安回他體內,就為了問他為何要殺害葉淺月。
但白行歌覺得他應該知道大概的原因。
葉淺月不死,就是嶽靜茹情蠱的存在隱患。陳之熙與嶽靜茹與那位尊者都有關係,但葉淺月是確確實實的局外人,恐怕在那期間陳之奉也為葉淺月動搖過,所以那位尊者才會安排陳之熙下令,借婉兒之手把葉淺月給殺了。如此確實一舉兩得,而陳之熙雖作為傀儡,但身上卻上留有他活魂的一絲氣息與執念,所以葉淺月死後的因果線,自然會牽引到他身上。
殺死葉淺月的罪名,是落在陳之熙身上,與那個尊者倒是毫無乾係。
還真聰明。
如此想著,他看陳之奉的眼神倒不如先前那般冷漠。陳之奉還沉浸在葉淺月已經死了的事實衝擊當中,而被他們談論著葉淺月站在陳之奉身後揮著手,希望白行歌不要將她今日來過的事情告知。
確實,這樣也隻會給陳之奉帶來更多傷感與執著了罷。
陳之奉昏昏沉沉地問:“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白行歌眉頭一挑,指了指陳之熙:“你覺得呢?”
陳之奉被他一嗆,尷尬地笑了笑:“也是,此番……確實要多謝白公子出手相助。”
白行歌卻道:“先彆謝得太早,除了葉淺月的事情之外,還有另一件事要告訴你。包括嶽靜茹尋回來的陳子清,實際上也是她安排的傀儡假扮。你和葉淺月的親生兒子,若還活著,應該還流落在外。”
陳之奉好像也早已對此事有所懷疑,所以在白行歌說出這個事實時也沒有露出過於驚訝的表情,甚至還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或許是在慶幸,他兒子並沒有真的串通嶽靜茹來陷害璿璣閣。
想起白行歌的能力,陳之奉小心翼翼地問:“若我手中有清兒的生辰八字,不知白公子能夠卜算出他如今生死情況?”
白行歌點了點頭:“可以。不過今日我消耗太多精力了,待將後續處理好,再幫你算吧。”停頓了一會兒,他想起了牢獄裡那些人,便又補充,“地牢裡的璿璣閣弟子已經死了,但其餘先前被嶽靜茹騙著的倒還活著,待我歇息一晚,再替他們將身上的蠱蟲移除。”
陳之奉又沉默了許久,和他再次道了一聲謝,然後感歎:“或許,阿熙說得沒錯。”
“是我過於古板不懂得變通,哪怕對閣內弟子再有信心,一旦真有人有那個能力突破山內的重重機關,襲入閣內,我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也許待這一次整頓後,我需要向外尋求些許幫助,提升閣內弟子們的自我防護能力。”
說著,他又朝白行歌問道:“幾位是飛月樓來的貴客吧?不知待事情處理好後,我能否有幸能求得飛月樓的幫助,給予我閣內弟子們於武藝上的一些指導?當然,我明白飛月樓的規矩,我會將此事當做是一項委托,也會給予貴樓相應的報酬。”
白行歌看了不遠處的謝璟深一眼,心裡突然又升起了幾分鬨他的心思,便在他開口前回答陳之奉:“好說,隻要陳閣主能夠給出讓我們滿意的酬勞,自然沒有問題。”
陳之奉被他的氣勢唬得,對他的身份也沒有半點懷疑,渾渾噩噩地就點了點頭:“沒問題,飛月樓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開口。”
白行歌拿著扇子在頭上點了點:“那就等陳閣主先將璿璣閣內部事情處理好吧,既然要飛月樓幫忙,也得向我們展現出你們璿璣閣的能力。”
“好好,沒問題。”
謝璟深雙手抱胸站在邊上,看著白行歌臉不紅心不跳地就替他們飛月樓先預定了個活兒,在穆昭陽小心翼翼又驚恐萬分的目光注視下,卻是到白行歌說完了話都沒有出聲製止。
甚至連想出手教訓人的意思都沒有。
穆昭陽有點擔心,他怕他哥隻是忍耐著脾氣沒有爆發,打算離開後再好好教訓白行歌。要知道若是在飛月樓裡,有人插手謝璟深或是越過他擅自應下什麼委托,嚴重點可是會直接被他驅逐出飛月樓。
可是後來穆昭陽又回過神來想起,白行歌也不算是飛月樓的成員,似乎不受這個規矩約束。
所以他哥就沒有意見了?
穆昭陽皺眉想了老半天,覺得這個總結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謝璟深到最後都沒有對白行歌的作為發表任何意見,應了葉淺月的要求,白行歌到最後還是沒告訴陳之奉她還在的事。不過就算在,她能留在人間的時間也不多了。
離開之後,白行歌才叫住葉淺月,詢問她是如何離開的那條江,畢竟連他自己都無法保證他一定能夠幫助葉淺月脫離。
葉淺月手握著法器,回道:“我於長江上偶遇一位公子,他獨自一人乘著船,閒著無聊出來賞月。他見我受困於長江,又知我心有牽掛,甚至道出了之奉的危機,便施法助我離開了長江,還贈了我這個法器,說我會用得上。”
白行歌看了眼她手裡的法器,又驚奇地發現上麵的咒文竟也是他看得懂的,與他平日裡在用的如出一轍的文字。
他沒忍住問:“葉姑娘可否將法器借我一看?”
葉淺月點了點頭,將法器遞上後說:“自然,況且我此趟也隻是過來助之奉躲過一劫。那人也提醒了我,能夠留在人界的時間不多,所以我還正想著要托白公子若有機會,替我將法物歸還於那位公子。”
白行歌端詳著上麵的咒文,越看心裡震撼是越大。和先前抓住了穆昭陽,並在他身上畫了未完成的咒文的不同,這人在法器上落下的咒文特彆完整,甚至還能夠給他提供新的思路。
“葉姑娘能不能描述出那位公子的長相?”
隻見聽完白行歌這個問題的葉淺月突然微微低下了頭,哪怕她已是鬼靈,臉上根本看不出血色的變化,但白行歌還是覺得自己從她表情中讀到了害羞之意。
白行歌:“……?”
葉淺月輕咳了一聲,才用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語氣說:“是一位,生得特彆風雅俊逸的公子。”
白行歌:“……”
他沒忍住笑了一聲,玩笑般問:“真那麼好看?連葉姑娘都被他俘獲了心?那不知,是我更好看還是他?”
葉淺月捂了一下雙頰,正了正色說:“白公子就莫要笑我了,論好看,白公子自然是我見過的男子當中最為出色的。隻不過那位公子,也生得好生風流倜儻,與白公子是不一樣的好看。”
白行歌也不再鬨她:“你這麼說,我還真不好替你找人。不過沒關係,既然你把它交給了我,那人若有所感知自會前來找我索要。”若是沒有,那他就先拿著吧。
這東西看起來還是挺有意思的,說不準他還可以修改上麵的咒文,將法器改成其他的效果。
走了一會兒,白行歌又指了指陳之奉樓閣所在的方向:“陳閣主,你當真不需要我幫你和他道個彆?”
葉淺月又安靜了許久,然後才搖了搖頭,臉上表情看起來多了些許釋然:“已經多年,哪怕如今得知之奉隻是受到情蠱的影響,但……那份感情,或許在當年被驅逐的時候,已經被我徹底放下了吧。就算讓他知道也無濟於事,倒不如讓他忘卻這些事,專心將璿璣閣打理好便可。”
葉淺月把東西給了白行歌,又暗搓搓托他幫忙留意陳子清的下落後,朝他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璿璣閣裡的騷亂算是暫時告了一段落,但明天也還有好多後續的事情得忙。之前的房間因為那個窟窿已不能再睡人,白行歌就著附近又挑了一間,沐浴洗漱了一番,將自己的身體又清理乾淨後,才拖著疲憊的身軀上了床。
確實,從離宮以來,他幾乎是將那十幾年攢著的靈力都給消耗了出去。有些累人,但他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排斥,比起在宮裡的無所事事,他更希望將自己所學,所擁有的能力用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再說,他覺得自己運氣是挺好,除了背上那個意外的傷痕之外,其實也沒吃了多少苦頭。
抱著這樣的想法,白行歌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隻是還未來得及深眠,身上忽然席卷上來的寒意在一次將他凍醒。
他估計自己是因為消耗了太多的精力驚動了體內的寒冰蠱,這一次的寒意比先前那幾次都要嚴重上許多,他已經多披了好幾層衣服,用棉被將自己裹得厚厚的,還是冷得睡不著。
心煩意亂之下,他沉著臉下了床,披著鬥篷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直接走到附近的一處房間之前,抬手敲了敲。
房裡的燈還點著,裡麵的人顯然還未歇下。
房門開後,謝璟深那張冷冷淡淡的臉瞬間躍入他視線。他身上隻穿著一件衣袍,身上還帶著些許沐浴後的清新氣息,墨色的長發難得沒有束起,散散地披在身上,整個人看起來倒是少了一分氣勢,多了一些錯覺般的柔和和沉靜。
謝璟深似乎對白行歌會在這個時間點找上門感到有些疑惑:“什麼事?”
白行歌倒是很乾脆地道明了來意:“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