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其實並不明白艾威利為什麼要拒絕自己。
“艾威利, 隻不過十萬人而已，為什麼要猶豫？”
傳說中的惡魔，都是善於甜言蜜語, 利用種種手段, 引誘意誌脆弱的人類上鉤。不過這些邪惡的故事, 隻是人類對惡魔的美化而已。
真正的惡魔毫無智商, 說辭也是簡單粗暴。
說是引誘，似乎也不恰當。一種可怕的憤怒湧上了艾威利心頭，讓他厲聲：“你在說什麼？究竟在說什麼？你想要毀滅人類嗎？你以為, 你一旦恢複力量, 我能如何？我不過是你這種生物的食物。”
他看似十分憤怒, 然而其實言語間已經有著某種鬆動。
也就是, 艾威利甚至考慮過。
若他真的如此深惡痛絕，艾威利也不會有那麼一絲考慮。他隻是知曉, 和惡魔交易不過是飲鴆止渴, 故而絕對不能點頭。
人類怎麼會絕種呢？惡魔覺得艾威利確實是誤解了自己。此刻他確實需要力量, 故而也放下了高等生物的自尊竭力為艾威利解釋。
“艾威利，我半個月才會吃五百到一千人, 從你們人類繁衍速度，這種是不會影響你們的正常生活的。”
大陸上的人類自己不也在自我消耗？每天出意外的，或者死於互毆、謀殺的人類，可遠遠大於惡魔這個進食數量。作為食物鏈一環，他完全沒有破壞人類的種群發展, 食量根本毫無威脅。
以上理論，惡魔竭力向艾威利解釋。
艾威利麵色鐵青，一語不發。
“而且我也需要一些，貴族。”
倒是這句話, 令艾威利有些驚訝的看著惡魔。
惡魔俊美蒼白麵頰之上，不覺流淌一抹興奮。
那種神色，使得他第一次看上去那麼像人。從前的他不過是純粹的野獸，是長於深淵的龐大怪物。那麼人世間的個人尊嚴、權位，對他又有什麼意義呢？可是現在，惡魔在人世間呆久了，有些想法也開始滋生。
那麼眼前的野獸，也渴望著權力了。
“我以後要像白彌耶一樣，成為這個世界的神，要讓所有人匍匐在我足下。而你呢，會成為我的下屬。公爵，你也要跪在我麵前，對我很尊重。”
那麼他的“家人”也不會覺得穆恩比自己更優秀，安妮薇也會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著他。
艾威利習慣性咒罵：“你這個毫無人性的畜生——”
然而這一次，哢擦一下，惡魔輕輕扯斷了他的手指頭。
他慢慢的將手指頭喂在了嘴裡，嚼得咯咯響：“我說過了，你要學會尊重我，公爵大人。”
惡魔手指擦去了自己唇角血汙，微笑：“我會給你榮耀的，艾威利，我還需要一部分人類，替我管束另外一部分人類呢。”
至於什麼神域神明，和他惡魔有什麼關係？自己當世界之主不香嗎？
真奇怪，自己之前為什麼覺得要為神明乾活理所應當。自己不過是神明的寵物，而且他們還讓白彌耶出現再這個世界上，根本已經放棄了惡魔。
這些念頭強烈的湧上了惡魔的心頭，使得惡魔麵上神色更加人性化。
那是一種貪婪的，渴求權力的人類神情。
他雖然智商不高，又凶殘成性，可他的話居然帶著某種誘惑力，使得艾威利為之戰栗。
艾威利斷指的手掌猶自滴血，自然也感受到那麼一些痛楚。此刻在惡魔麵前，他居然嗚嗚嗚的哭起來，額頭一下下磕著幾麵。
然而他終究是一害怕起來就會失控的軟弱男人。當年他毀掉林茉，其實是因為害怕。後來他親手弑父，也是因為害怕。
就像許多年前，他這位天之驕子麵對阿卡，竟拋下朋友而逃，尿液玷汙了騎士服。
他人前光鮮的外表和尊貴的身份不過是華美的軀殼。這麼些年了，站在他身後可以依靠的人都離開了。當年在百鐵森林，是米萊爾逐走了阿卡。當年他汙蔑林茉，是老路易斯為他遮掩這種醜聞。可是無論是米萊爾還是老路易斯，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現在他是神聖公爵，是孩子們的父親，嘉碧的丈夫。有時候，艾威利內心會生出某種恐懼。
人年輕時候不喜歡被人管束，可當他為一切做主時候，又莫名有些不安。
如今再至絕境，艾威利曾經那些依靠都已經離開了他，讓這位公爵大人生出一抹強烈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