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如海走進廳堂時,林如江跪在廳中,低垂著頭,耷拉著肩,膝前一泅水,在打磨得光亮的地磚上,折射出一線光芒,叫人無法忽視。
林如海隻得一撂袍擺,對著族老們跪了下來,拱手道,“海一脈,受族中婦人毒害,如今年近半百,膝下子嗣荒涼。夜半輾轉思之,愧對祖宗先人,恨不能一死,以贖身之罪。如今,族中叔伯爺爺們肯為海主持公道,海銘感於心!”
其中一位年近八旬的老者顫巍巍地站起來,親手將林如海扶起來,“海哥兒這話,還像句話,早上你說不肯將北街那一房逐出族外,我就覺得不妥。我林氏中人,當是忠孝節義之輩,豈能容奸佞歹毒之徒?”
林如海一來心中著實是恨,二來也是悔,滴下淚來,頓時,神形也憔悴不已,“三叔祖,順天府那邊已經給侄孫傳遞信來,周氏那毒婦已經招了,這件事是北街老太太邱氏指使她做下的,為的是……林氏宗譜和祭產,還有,若侄孫這一脈絕了,諸多產業也隻能留在族裡……”
林如海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嗚咽起來。林如江則呆愣在了地上,廳堂之中的諸多老者已是或氣,或怒,或罵,如同一滴水入了油鍋,三個女人同台一場戲。
“絕不能放過這個毒婦!當年我就說了,邱氏不能進我林家的門,偏那蠢婦不知怎麼地就說服了老侯爺,說什麼老大襲了爵位,又娶了高門貴女,都是一父所出,也不能太委屈了這庶出的一個。”
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若非當時當事的人,絕不能知道得這麼清楚。連林如海也是頭一次聽說,算起來應當是林懋老侯爺那時候的事。
“不過是南安郡王府庶出的,以為會沾多大的光,現在好了,幾把我林氏一脈害慘了。”
“我聽說,今日龐貴妃家裡的都沒讓小龐氏進門,還讓家裡的仆婦當麵啐她,有這樣的妯娌回來玷汙門楣,說了極難聽的話,這樣的惡毒婦人,自然不能留在家裡了。”
眼看著義憤填膺,這些族老們年紀雖大,罵起人來,氣力卻不小。眼看著罵到半夜都未必能停歇下來,林如海隻好擦了一把淚,“各位叔伯爺爺,這也是海的想法,誰造下的孽,誰受懲罰,沒得因兩個毒婦,壞了我林氏的根基,若是將北街一房全部出族,落在外人的眼裡,還以為是我林氏的人做錯了什麼。”
此時,已經無人再覺得林如海是為了北街在說話了,他一句話,落在了這些族老們的心上。讓外人說是邱氏和龐氏作惡,自然是比說是林氏人作惡要好得多。
林如江驚得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林如海,他出於聲名考慮,此時都應當為自己的嫡母求一下情,但看到林如海一雙眼睛,他咽了咽口水,低下了頭,寧願背負對嫡母不孝的惡名也不願做這偽君子。
“海哥兒的話對,都是邱氏和龐氏那兩個毒婦做下的,這兩人不能等過夜,今晚就該將之休掉!”
離天黑還早,林如海也擔心夜長夢多,連忙讓下人準備了筆墨,由族中德高望重之輩,親筆寫下了兩封休書,吹乾墨,折好,又吩咐林如海備好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北街去了。
黛玉原本偷偷地在窗下看,此時,已是格外好奇,連忙噔噔噔地跑回了上房,纏著賈氏,“娘親,這件事事關重大,咱們應當親自去盯著。”
賈氏不由得莞爾,知道女兒是想去瞧個熱鬨,她其實也想去,畢竟這些年是被邱氏那老虔婆害得不慘。小周氏被抓了之後,她便懷疑這事兒與邱氏必定是脫不了乾係,她原以為那二人婆媳情深,周氏好歹也會為邱氏扛上一兩天的,誰能想到,半天都沒扛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