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淮那邊,雲臻今日的功課學完了之後,也曾問過師傅。他師傅曾經是皇帝兒時的啟蒙老師,如今年歲大了,依舊被請進宮裡,給幾個年幼的皇子們啟蒙,年老慈祥,頗有耐性,見雲臻小小年紀關心國政,很是欣慰,細細告訴他。
“先是由灶戶們設灶把鹽煎出來,由那些場商們向灶戶收購了鹽賣給運商。原先開始的時候,是沒有運商這種說法的。收鹽的是窩商,雖不經營鹽業,可那些引窩是他們祖祖輩輩占據的。也有一些不肖子孫,敗光了祖業,無力販運,遂將引窩租予無窩之商運銷食鹽,由有了運商這一說。”
老先生隻是說了說這其中大概的情況,並點到為止,並沒有多說關鍵,而是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殿下們若是有興趣,不妨自己親自去查看一番,比老臣口燦蓮花,說得唾沫橫飛,要明了得多。”
雲臻正在細細分辨這其中的事,便聽到皇帝問道,“如今那邊的總商可還是汪清?他也算是個人情練達的,朕還記得當日在揚州,雲甯曾打趣過說,當鹽商的兒子比當朕的兒子有福氣……”
大皇子已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一個字都不敢說,滿臉烏青,冷汗浸背。
皇帝素來對兒子們親厚,便是閣老們跟前,也不肯叫兒子們沒臉,抬手示意大皇子起來,並道,“你這話說得沒錯,生在朕的家裡,自五歲啟蒙,及後拜師讀書,每日裡三更眠五更起,哪裡及得上那些鹽商家裡的孩子們,縱然讀書也隻是‘烹茶潑墨賦詩篇,讀雨聽風問自然’,不必問經濟關心民生。”
“臣等惶恐!”
皇帝懶得聽這些閣老們說話,擺手讓他們下去。東暖閣裡,隻剩下君臣父子,剛過端午,屋子裡還沒有擺冰,偶有涼風從窗下掠過,皇帝招了大皇子上前,“當日,朕下江南,其富庶與奢華,朕曾感歎過,揚州也好,金陵也罷,真正是個好地方。”
大皇子跪下來奏道,“可是父皇,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你們記得就好!先皇與朕四下江南,兩淮鹽商承辦差事,至今想來,供億浩繁,圖朕開心,每每朝中用錢,捐輸也均從鹽商中來,那些鹽商們生活奢侈,揮霍無度,縱然鹽利勝過其他商賈,然總也有個限度。朕每每在想,是朕想錯了看錯了嗎?鹽政乃國之大計,這一次,朕派你去幫朕看看,看清楚,兩淮鹽業關乎重大,乃國計民生之大事,朕須得好好想個法子。”
皇帝說得模棱兩可,大皇子也不敢問,跪下來謝恩,“兒子必竭忠儘孝,做好父皇的眼睛,把這一路鹽業看清楚。”
皇帝擺擺手,“去吧!”說著,合上了眼睛,看樣子是著實累了。
雲臻隨著皇子們出去,在這一乾皇子中,他屬於年紀最小的,正跟在後麵,才跨過門檻,被皇帝喊住了,“小八且待一待。”又問道,“江南沈孝卿,你母妃可同你說過?”
雲臻留了下來,恭敬對答,“母妃曾說過,沈孝卿是當今大儒,當年他中狀元時,年不過弱冠,皇祖父曾經說過‘此卿將來必為江南第一名士’,他一生為民講學,授課於宮牆之外,教化於鄉野之間,為天地立學,為生民立命,聖人降於盛世,乃父皇之功!”
皇帝不由得被逗樂了,心知他這些話,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卻也說對了大半,不由得笑道,“你也學會恭維父皇了?既你說他乃是當今之聖人,也好,朕就派你去一趟江南,將他請來入朝!”